正是午後,三個人蓋着一條薄薄的毯子躺在地上,大開着門窗,幹燥的風裹着柳絮穿堂而過。
兩天過去,現在距離神偷令下放的最後期限還有兩個時辰。
鐘堯棠消耗太大,這兩天嗜睡,等了不久就抱着兔毛枕頭偏頭睡去。
江路遠熱得發慌,鑽出毯子蹲在窗邊一下下擦着刀。
“你覺得……我今年能選上嗎。”慕小九蹭到江路遠身邊,搓着被吹進來的白絮,自言自語似的小聲問道。
“今年不成,還有明年。”江路遠也小聲回應,臉靠在刀柄上,目光落在鐘堯棠微微發汗的額頭。
見慕小九長久沒回話,江路遠不由得看向她,一扭頭就看到她紅着眼,半張臉都埋在臂彎裡。
“這是怎麼了,”她捉住夥伴的衣袖急切地開口。“我們出去說。”
慕小九倔強地坐在原地不動,江路遠沒辦法,蹲到她對面,越急越不知道從哪裡問起。
“我就是……不服氣。”小九嗫嚅難言,用力眨着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來。
“憑什麼老大一去就不回來,憑什麼留下我們,憑什麼、憑什麼我不如她……”
江路遠輕輕摟着她,讓小九的頭埋在自己肩上,手在她後背不輕不重地拍着。
“先别說下,還有兩個時辰呢。”她悄悄放出一股溫和的靈氣将兩人籠住,“阿姐說,月神會讓小孩子心想事成的。”
慕小九且歎且笑,“路遠,我都十六歲了,不是小孩子。”
“怎的不是?”江路遠見她笑了,心暫且放下來。“我們那裡廿歲才算成人呢。”
靈力浮動,室内的溫度逐漸降下來。說話間,慕小九倚着窗棂,不自覺睡過去。
夕陽斜照,江路遠拎着烤雞和馍回到小屋,正撞上要出門的鐘堯棠。
她一覺睡到現在,渾身軟得像堆起來的棉花,打算去打水沖臉,一開門卻撞進一陣香噴噴暖烘烘的香氣裡。
“好香……”鐘堯棠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暈乎乎地靠在江路遠肩膀上。
江路遠擎着手,免得烤雞紙包上的油沾到她,歪頭蹭了蹭肩上的人。
“嘿嘿,都是剛出鍋的。要吃飯了,準備做什麼去?”
鐘堯棠恍然想起自己本來要去打水,輕輕“哎”了一聲,推開江路遠跑出去。
被留在原地的人無措地摸摸鼻子,肩頭似乎還留着軟軟的臉頰觸感。棠棠好像從小頭發就又黑又亮,今天還有一種特别的香味。
她甩甩腦袋,把那種香味從腦海中趕出去。臉有點燙,大概是剛剛跑得太急。
三人圍在桌前心不在焉地啃着雞肉,慕小九尤其緊張,沒吃幾口就放下筷子。
滴漏落得不緊不慢,直到“咚”一聲,百花宴邀請函發放的最後一刻已然過去。
“得,這下沒心事啦——”慕小九伸伸懶腰,撕下一大塊雞肉嚼起來。
“喂,”她不滿地盯着一臉擔憂的兩人,“你們兩個這是什麼表情,又不是沒機會了!”
心有疑慮,不過江路遠和鐘堯棠還是沒多問,吃完飯簡單商量片刻就各自睡下。
沈各莊是張家水寨和運州、翰州三地的交界處,背靠翰州鬼山,面朝水寨寮曹運河,晨霧久久不散,一進村便給人一種窮山惡水之感。
寫着沈各莊村名的界碑已被風化掉大半,泥土築成的簡陋房屋散落在山坡上,窗口漆黑,竟不見一點光。江路遠一陣惡寒,手中的刀緊緊握着。
“這個時辰了,路上怎麼一個人也沒有?”鐘堯棠放開兩分神識探查一番,方圓一裡的路上一絲人影也無。
“上次我來的時候,這裡分明還沒這麼詭異……”在最前面帶路慕小九皺眉不解,反手擎着短匕首。
“貿然去霧裡找人問話太冒險,我們先去那個修士死的地方。”
那修士死在當年村裡布商的倉庫裡,他死得蹊跷,案子又多年沒有進展,所以倉庫一直廢棄到現在。
“吱呀——”
倉庫門上沒有封條,門扉油亮,似乎有人打理。
天光透過頂窗瀉下,空氣中的灰塵被氣流攪動,繞着倉庫中間的人緩緩旋轉。
“這是——!!”
十年前的那個死人額頭洞穿,競站着“硌硌”地吐了滿地的血,還伸出手想要反抗。隻是傷勢太重,沒半刻就斷了氣,倒在布堆裡。
三人不約而同地回頭探查情況,卻發現門外不知什麼時候圍滿了村民,布店的老闆也在其中。
他圍着打補丁的粗布圍裙,捶胸頓足,指着三人破口大罵:“你們幾個是哪來的?瞎精神!這死了人,血氣染了今年的新布,我怎麼賣?晦氣,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