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的眼神暫且不提,那副長相……
大和警官回想起少年那雙眼線上挑到近乎飛起的含笑鳳眼,陷入深思。
兩人短暫的視線交彙後,他和諸伏高明異口同聲。
“高明,這是你的——”
“——私生子?”
“這孩子,看上去有點像……”
我弟弟。
他們兩兩相對,無語凝噎。
顧慮到可能還在卧底音訊全無的弟弟,諸伏高明咽下後半句話,聽起來卻像是錯位承認了大和敢助的诘問。
這下子,就連從他們後面走出來的上原由衣看諸伏高明的眼神都漂移了一瞬。
諸伏高明強按着迸起青筋的額角,字字落地有聲:“大·和·敢·助·警·官——”
“我覺得你對我有什麼誤解。”
原本也隻是開個玩笑的大和敢助迅速改口,在這種時刻相當有分寸,畢竟孔明同學臉皮其實很薄。
“哦不……那就是你弟弟的孩子?”
他們相識多年,他自然知道高明有個弟弟,隻是那個弟弟已經失聯多年不曾聯系。
大和敢助高中時曾經見過高明那個被寄養在親戚家的幼弟——還沒半人高的小學生從東京偷偷摸摸跑回長野,隻是想在高明生日那天見他一面。
被逮個正着的小鬼額頭沁了一層薄薄的汗,被高明諺語攻擊的樣子蔫了吧唧,看着就相當讓人感同身受。
然後他們從差幾分鐘就打烊的蛋糕店裡買了一塊不算生日蛋糕的蛋糕分食,第二天高明請了假,親自把小鬼押回東京。
臨走前小鬼還在苦巴巴地翻閱對那個年齡來說過于艱澀的古籍,就為了跟哥哥多一點共同語言。
這麼看來……真的更像。
弟弟君的鳳眼眼型更加圓潤飽滿,說成貓眼也毫無違和感,可惜黑皮警官的記憶模糊到隻能想起那雙眼睛。
大和敢助找了最近的參照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弟弟應該跟上原一樣大吧?今年29歲……”
如果高明的弟弟大學快畢業就有了孩子,這個年齡完全對得上。
長相相似的陌生人,基因相近的血親,不管是哪種都有可能讓兩個不同個體的長相無比相似。
如果還有别的這麼近關系的血親,當初得了失語症的景光也不會被送到人生地不熟的東京。
可綠川弘明對高明的态度太過可疑,同樣讓兩位警官一下就排除掉了“他們毫不相幹”“隻是巧合”“這孩子害羞&怕生”的選項。
諸伏高明的額角隐隐作痛。
事實上,若非人不能返老還童,或許他會覺得這孩子更像景光本人。
而且還是他們分别時的那個幼年版本。
……咦,等等。
想到了什麼的諸伏高明張嘴欲問大和敢助,又像燙嘴般收回已經滑到嘴邊的問題。
綠川弘明的兩位監護人還在案發現場和毛利偵探一行人談笑,對上兩位警官恰到好處的疑惑,小豆長光很好地把握着度,他對外透露的,都是大家提前商量好的,“綠川弘明”這個身份可以對外透露的部分。
——在一般情況下。
然而長野縣的兩位警官先生推理能力非同尋常,從老實人小豆長光和有意無意放水的鶴丸國永身上扒出他們三人身份有問題/綠川弘明才走出失語症還在養病等等信息,隻需要短短三分鐘。
這三分鐘,還不夠景光邁着小短腿從原地爬上樓。
也就是這三分鐘,足夠讓諸伏高明确認一些事情。
諸伏高明想起綠川弘明小朋友在通知單上填下的歪歪扭扭的名字——想來是用非慣用手寫下的童稚筆迹。
綠川弘明。
Hiroaki.
Hiro.
景。
aki.
明,光。
七歲。
失語症。
那雙滿是孺慕的、總是追随自己行迹打轉的溜圓鳳眸。
不敢展露給自己的真實面容。
闆起臉用古文反将自己一軍的小家夥。
對上自己時那被藏在眼底深處的複雜情緒……
“……很好聽的名字。”看着那隻躲在監護人腿後猶猶豫豫隻露出衣角的小鹌鹑,諸伏高明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
下一秒,才剛剛爬上樓的綠川弘明火燒屁股一樣拽着兩位監護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諸伏高明在他們背後悶笑出聲。
感覺自己在狀況外的大和敢助一臉茫然,他從未落單過,看起來卻像是錯過了十幾集劇情,怎麼這些人一個個都那麼奇怪?
黑皮警官别扭了片刻,終究忍不住内心的八卦:“所以,那真是你弟弟的孩子嗎?”
諸伏高明凝視着那道漸漸遠去的身影。
耷拉着腦袋的少年踩在燈光與黑暗交織的琴鍵上,一盞盞向遠處延伸的路燈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長到他的倒影膨脹起來,仿佛又是那張警校畢業照裡22歲的意氣風發模樣。
也不知究竟是何際遇,才會讓他的弟弟重回年幼時光,總歸不是現在的諸伏高明能夠知道的。
雖然不清楚景光為什麼身體欠佳,但那孩子的同伴或溫柔或促狹,看得出是真心在照顧他。
諸伏高明摩挲着一枚帶有體溫的禦守,不用想也知道,會偷偷摸摸用某種技巧把禦守塞進自己衣兜的隻有那一個人。
他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哦,隻是個美麗的誤會。”
那确實不是他弟弟的崽。
——而是他弟弟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