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的對面擺了一台四四方方的小電視,爺爺臨走時擔心邵揚自己待在家裡害怕,所以給他打開了電視:“揚揚,爺爺奶奶今天晚上可能得晚點才能回來,你自己乖乖睡覺啊。”
邵揚點了點頭,視線緊盯在爺爺被血浸染了的拇指上。
很快,夜幕降臨,邵揚蓋着被子窩在炕上,隻靠着電視屏幕微弱的光亮照明。
電影頻道正在播放《泰坦尼克号》,橙黃色的暖光映在邵揚的臉上,他終于不再那麼害怕。
邵揚把自己蜷進被子,伴着電影裡聽不懂的對話聲沉沉睡去,直到天明時他被幾聲拍窗戶的悶響驚醒才發現爺爺奶奶竟然一晚上都沒回來。
電視屏幕早就變成了閃爍的雪花,嘶嘶的嘈雜聲有點吓人。
“揚揚,快起來穿衣服,我帶你找你爺爺去。”窗外站着昨天過來傳話的男人,他叼着一根煙,神情有些疲憊。
邵揚從床上爬起來,乖乖地跟着他走出門。
男人牽着邵揚來到村口一個又小又矮的房子裡,房子四周圍着不少人,都探着腦袋想往屋裡看。
“裡面躺的到底是不是俊子啊?哎呀,撞成那樣,看都看不出來了。”一個人說道。
另一個身材有些臃腫的女人接茬:“屍體都運回來了那肯定是了呗,你認不出來不代表人家爹媽認不出來。”
邵揚在衆目睽睽之下被男人推進小房間,四周的議論聲又起,可他什麼也聽不見了。
他看到爺爺奶奶坐在一個小床邊,爺爺的表情悲傷,奶奶的神情木讷,她的手心裡緊緊握着一隻青黃色的手。
床上的人蓋着白布靜靜地躺在那裡,邵揚看不到他的模樣,但他知道,這是爸爸。
9月7号這天對于年幼的邵揚來說發生了太多的事——父母吵架,被母親“遺棄”,父親意外身亡......從這以後,每年的9月7日都成為了邵揚埋在心底的一個陰影,他不願意在這一天獨處,否則席卷而來的孤獨感會讓他覺得自己已經被這個世界抛棄。
每當這個時候,隻有《泰坦尼克号》能帶給他一絲安慰。
邵揚窩在沙發裡,眼皮變得愈發沉重,可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時候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邵揚想着是新聞推送就沒管,可很快,手機又震動了兩聲,像是在催促他快些點開查看。
邵揚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隻有一條是新聞推送,另外兩條都是舟星逸發來的消息:
-我到宿舍啦,謝謝邵哥的燒烤,超級好吃!
後面緊跟着一個熊二流口水的表情包。
他的頭像是一隻咧嘴大笑的小金毛,邵揚看着消息竟然覺得舟星逸現在的表情一定和這個頭像一樣,傻裡傻氣的。
邵揚挑着嘴角回了一句:“不客氣,我還擔心你進不去宿舍呢。”
舟星逸又很快回過來:“是差點進不去,宿管阿姨放了我一馬,她跟我說以後必須十點前回來,要不就真不讓我進了。”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聊了幾句之後邵揚的心情也跟着變好了不少,他看了看時間,已經臨近十二點半,于是他再次把電影調到最開始的位置,阖眼睡去。
第二天,邵揚像往常一樣去上課、兼職,時間再次将傷痛掩埋,他被歲月的長河推着迎往下一個九月七日。
時間很快到了九月末,這天舟星逸正坐在小凳子上折着紙箱子,店長收拾着東西湊過來對他說道:“小舟呀,今天得麻煩你鎖下門了,我女兒生病了,我得趕緊去醫院照顧呢。”
“沒事,您快去吧,我一會收拾完就鎖門。”舟星逸仰起頭,他身邊還堆着一箱零食。
“行,謝謝你哈。這箱零食一會直接往二樓的貨架子上一倒就行,不用分類了,反正都是散裝的。”店長說着,用腳尖踢了踢零食箱。
“哎,好。”舟星逸點點頭,答應下來。
今天邵揚臨時有事沒有過來,店長走了以後沒多久,另外幾個小姑娘也打掃完衛生離開了,偌大的零食店裡隻剩下舟星逸一個人。他站起身,随手掃了掃褲子上沾的土後抱起疊好的紙箱和那一箱零食往二樓走去。
這家零食店一共有兩層,一樓主要是賣一些水果,二樓是零食和一個小倉庫。舟星逸先是将那一箱零食盡數倒進貨架,又用手攪了攪,把各種口味混合,接着他又拎起空下來的零食箱和那一沓箱子走進倉庫,把紙箱子都收進角落。
舟星逸正彎腰折着零食箱,頭頂的白熾燈忽然熄滅了,整間店鋪頓時陷入黑暗。舟星逸倒不怕黑,他掏出手機點開手電筒繼續折起紙箱。
等把倉庫裡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他才鎖上倉庫門,來到二樓窗邊往外看了看。
這一條街燈火通明,隻有他家斷了電,舟星逸覺得可能是跳閘了,便給邵揚打了個電話。
“邵哥,店裡好像跳閘了,總閘在哪兒啊?”
邵揚那邊有些嘈雜,聽聲音像是在外面:“總閘在倉庫裡呢,挺不好找的,現在就你自己在店裡呢?”
舟星逸“嗯”了一聲。
“你要是害怕就從店外面等我一會吧,我就在附近,很快就到。”邵揚說。
“沒事,我不害怕。”
邵揚有些意外:“你不怕黑?”
“不怕。”
“行吧,那你等我一會吧,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