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聿能力超群,永遠在線。
除了那個更多屬于玩笑意義的男秘書,幾乎沒有私人生活。
像個機器。
像他想要成為的那樣。
在所有人的認知中,機器直接高效,包括私生活。
所以,當商聿訂婚的消息突然傳來時,雖然令人意外,卻并不讓人感到震驚。
就像是到了恰當的時機就該出現的事情。
卞舒痛麼?
有,但更多的是麻木和煩躁。
無法停歇的麻木,無法緩解的煩躁。
麻木到手指不聽使喚,無法完全沉浸遊戲中,将一切抛諸腦後;煩躁到腸胃不時疼痛,無法用酒精麻痹,徹徹底底昏睡過去。
最終,爺爺出手将卞舒接回家中。
簡單詢問後,沒有過多的開解,隻是在他白天睡覺時叫他起床,在他晚上沉默時遞上一杯牛奶。
引導型幹預,試圖引導他走出陰霾。
事實證明,卞啟正很了解自己的孫子,卞舒自愈能力突出,幾天後就恢複了正常的生活節奏:白天沉默、吃飯、玩遊戲,晚上睡覺,偶爾醒來發發呆。
“要去看醫生嗎?”爺爺這時才用商量的語氣問。
“沒想到你會這麼大反應。”爺爺一臉的懊悔,“小時候不該阻止你和女孩子多來往。”
“也不對,唐予陽小時候就和女孩子關系挺好。”爺爺顯得有些矛盾。
“是我的問題。”卞舒休息幾天不再應激,終于能夠冷靜地回應。
“至于你的問題……”爺爺歎了口氣,語氣帶着一絲無奈,“必須是男人嗎?”
卞舒沒有回答。
“臭小子,還以為家裡就你最省心。”爺爺最終還是妥協了,“你老子不是個好爹,經常不在身邊,我也第一次當爺爺,沒經驗,沒管好你……老頭子我年紀大了,管也管不動了……嗯,男的就男的吧。”
就這樣,在卞舒分手後,他出櫃了。
之後,卞舒可以出門了,被唐予陽拉去酒吧。
“你已經單方面分手了?”唐予陽喝了酒,臉色通紅,“那幹嗎出櫃?”
“我樂意。”卞舒置若罔聞,盯着手中的酒杯,沒怎麼喝,還是有種頭暈又反胃的感覺。
“牛逼。”唐予陽大笑起來,高舉酒杯,“恭喜卡卡成為姐妹。”
“滾蛋。”
想要開導别人,自己卻先喝多了,在猛灌了自己半瓶威士忌之後,唐予陽抱着卞舒哭。
“你想過别人嗎?”唐予陽的膽量,平常絕對不會這麼說,但他喝醉了,“你想過父母的感受嗎?你想過他的感受嗎?他是人,不是東西,不是垃圾,說讓就讓……你想過讓他選擇嗎?”
隻是半瓶白酒,完善的人設完全消失,像是無法忍耐,不吐不快。
卞舒攙扶着他,“他是誰?”
“操。”唐予陽擡起手,推開卞舒,抹了一把眼淚,短暫清醒過來,“是朋友别問。”
卞舒沒問,但他知道。
唐予陽口中的“他”是唐予陽自己,唐予陽也曾被傷過。
唐予陽高中時出櫃,付出一切喜歡一個人,對方最後退縮了,說是為他好。
唐予陽失去了人生中的初戀。
唐予陽爬出來很快,沒幾天就重新光鮮起來。
他怕丢臉,也怕被拒絕,卻從來沒有讓周圍人知道,出櫃的事情他和家裡鬧得不歡而散,為了不讓家人再說什麼,為了一點點自尊,他裝作若無其事,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迅速和另外的人接觸。
一個、兩個……五年。
從不間斷。
卞舒發現,唐予陽失去的不僅僅是初戀,而是愛人的能力。
——唐予陽從沒有走出來,一直在偷偷熬着,遊戲人間,再不動心。
所以說,愛是一場博弈,跟别人跟自我,輸了就注定要委頓消弭,糜爛腐壞。
懂了就會痛,痛過就會怕了,怕了就關上心門,不再打開。
唐予陽哭了笑,笑着站起身,兩頰暈紅,水波亂晃,忽然一把勾住身邊經過的男人脖頸,兇狠地吻了上去,動作激烈,像是生怕奪食的小狗。
陌生人沒推開,反而抱住了他的腰。
午夜後的酒吧,一切都是放縱而無常的。
唐予陽酒後又太豔麗、太跋扈、太耀眼。
嬉笑怒罵,恣意熱烈。
真的不好,太無奈了。
眼睜睜看着他沉淪,卞舒很不好受,把他從人身上撕下來,對陌生人道歉。
陌生人很年輕,長得好,變幻的彩色燈光照出他冷清卻略顯青澀的臉,他的眼神很深卻偏偏透着股子少年氣,氣質疏離更顯得幹淨,就是好看,所以才會被色心大起的唐予陽抱着親。
卞舒甚至能猜到事後唐予陽想起會說什麼:但是呀,我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卞舒好不容易把醉貓薅回來,狠狠地壓在座位上。
少年笑着跟了過來,目光鎖定唐予陽,微微上翹的細長眼裡含着星光。
卞舒再次跟陌生人道歉。
少年俯身在唐予陽耳邊說了句什麼,說得唐予陽又要勾着他脖子,卻被他躲開了,和卞舒禮貌說再見,在唐予陽喊着“寶貝兒,别抛下我”的喊聲中離開。
唐予陽哀叫着,卞舒隻覺得額頭青筋直跳,最後愣是把張牙舞爪的唐予陽壓在沙發上,吼他:“是不是想挨揍?”
威懾有力,即便喝醉了,唐予陽也吓得聲音都顫顫巍巍,“我,我孩子爹走了。”
說完這話,他自己都信了,捂着心口哭起來。
果然,人喝醉了特别脆弱,還很有創造力,能編出一堆有的沒的,自哀自憐的苦情戲。
卞舒真的頭大,卻也被哭得心軟了,隻能草草了事,把人拽回家。
唐予陽回到家也不消停,坐在沙發邊兒地上,趴在沙發座,一邊哭一邊對着沙發又抓又咬,口水洇濕了沙發墊子。
唐予陽自個兒也很狼狽,精心做過的發型也蔫了,濕潤的劉海黏在額上,一雙眼睛紅腫,看起來就像是被人欺負了似的。
“卡卡,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早就被詛咒了……”
卞舒坐在沙發上,很順手地拉下他襯衣後領,目光在哭得粉紅的皮膚上逡巡。
把人砸暈是個不錯的主意。
“我們被詛咒了,我們注孤身。”
卞舒想起了上學那會兒打群架,他和唐予陽莽莽撞撞,被打的不敢還手,就能當面背後咒罵,咒生兒子沒皮燕子的,咒他們注孤身的。
“是。”卞舒沒好氣,“所以你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