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的怨從門後争相逃竄,仙台長史率先拉起了巨大的結界阻擋那些企圖混入現世的魂體。其餘的幾人也都陸續加入進去,光源不斷在結界上加固,但始終是杯水車薪。
符桓之的紅瞳鎖住那塊浮在空中的青玉珏,隔世之門後面被其吸引過來的光點——或者稱之為神格碎片更為貼切——正在一點一點地将破碎的玉珏修複。
“那不是琉輝夫人。”身側的男人在揮劍阻擋妄圖撞破結界的怨們,餘光中瞥見符桓之目不轉睛的樣子。
“啰嗦。”他當然知道,符桓之拍開蕭崇的左肩,提□□向吹梅山莊掌門身後空門突然冒出的怨。
蕭崇輕笑出聲,“你還真是寸步不讓啊。”
刺目的白光中,神族少女模糊透明的身影逐漸染上色彩,銀色的長發燦若星輝,她阖着的眼瞳驟然睜開,一抹煙雨過後天青水碧的奇景闖入介于瘋癫與清明一線之隔的青年眼簾。
“風瀾。”
久違的名字從神族的口中輕輕吐出,神格碎裂前的記憶呼嘯奔湧,姣好的臉孔上浮現出痛苦萬分的神色,她問,“他在哪裡?”
瘋癫與清明的界限終于被撕裂,青年笑得嘔出一口血,仿佛瀕死的杜宇聲聲凄厲,他一字一頓地重複着少女的問話,“他、在、哪、裡。”
此情此景,竟和六百六十五年前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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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化作虛無、化作萬物。你說呢?”他伸出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降生在這個世界也好,遇見你也好,明明都是我先。是他在母親肚子裡就掠奪了我的養分,因為雙生不詳,作為羸弱的長子就要被抛棄被放棄。可是既然選擇了抛棄我,為什麼又要把我找回來?風家的少主不能成為姜王朝手中的質子,難道我就不是母親十月懷胎生下的,我就不是風氏的兒子?我隻能作為依附他而活的影子,沒有自我,沒有名字,甚至還要我對奪走我一切的人感恩戴德。明明我也是風瀾,明明在湄水邊最先和你相遇的人是我,為什麼你不能看着我呢?”
“黑暗已經被驅散,從此不再需要影子,這個世界隻需要有一個風瀾就夠了。這場從在娘胎裡就開始的争鬥早就該結束了,天真軟弱的人活該被我吞噬。從此以後,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不開心嗎?”他明明是笑着的,眼裡卻隻有越來越冷的寒意。
“為什麼一定要從我身邊逃開呢,為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要從我身邊逃開?”仙台省的術士們齊齊排列開,口中念念有詞,站在最前頭的是沈家的天霄君,他舉起法杖引天雷至陣中。紫電青霜電閃雷鳴間,夙汐已化為原身,龐大的青龍痙攣地團成一圈摔了下來,痛苦地嘶鳴不已。
“如今我才是中州新的主人,普天之下再沒有人能夠踐踏我,所有舍棄我的人,都會得到應有的罪責。”他每說一句話,都有一道天雷落在夙汐的身上,“折斷你的翼骨,鎖住你的雙足,你還能到哪裡去呢。”
那種痛苦和憤怒的龍嘯,在場修為不足或是心智不堅的人均被震斷心肺身亡。風暴眼就在咫尺的地方,但她飛不過去了,不能再和她的族人一起遨遊九天,哪怕是靈魂也無法回流,她永遠回不去她深愛的碧落海。
對于多年之後回憶過往曆曆的風瀾而言,那是在王座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初代皇帝最後一次見到那雙他在世上唯一眷顧的天水碧的眼睛。
青龍的豎瞳閉起,意識到不對勁的天霄君揮舞法杖,高聲道,“不好,她打算自絕。”
但來不及了,高華不染的神格碎裂成萬千片散入長風,風瀾對于一切盡在掌握的面具也同時破碎,清俊的面孔扭曲成不可思議的模樣,他伸出手不斷去夠那些順着風向和氣流迅速四散遠去的光團,“為什麼、為什麼?誰都好,給我、給朕阻止她,朕封你們為萬戶侯、公爵、宰相……把她還給我,就算是要我這條命也好,整個中州也好,所有朕能夠給出去的一切……隻要把她還給我就好。”
“……到頭來,我取代你又如何呢,我還是什麼都不能從你身邊奪走。”
“風、瀾。”除了這個變作詛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