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人族,得道修練可為修士;天命欽點擢升,視而為神;人死為鬼,命線重織而入輪回。亦有能力強大的鬼魂執念不消,凝為實體,故為鬼王。
傳聞掉落的聖器碎片将時空撕裂成了一個永久的“破洞”,成為了一個聯通人、神、鬼三界的中樞,即為鬼市。此處既非法界,又非人間,更不是幽冥,而是兩界法則的漏洞區域。
進入鬼市需以執念為鑰,如将故人的書信、武器等投入火盆,“于執念最濃時閉目,在悔恨最深處睜眼,青霧一起,銅鈴乍響,便到了鬼市。”
沈潦所言的亥時,陰氣最濃可以暫時隐匿命格,也是鬼市開市的時間。
亥時的兩人正在西歧山的地脈深處,沈潦擡起的指尖凝出暗紋懸畫符咒,随着指尖落下時空中恍若水面一般蕩開了層層波紋。
“天道在鬼市設有兩道正門,”沈潦的嗓音沉冷,他引着晏清走入畫出的鏡中甬道,“但殿下所行所為之事,屬實不能走正門。”
“否則讓天道知曉他最親愛的‘女兒’奉命殺個洞神還殺到了鬼市,想必殿下的天律鎖又得緊上幾分。”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甬道兩側不斷浮動出猩紅的幡幟。走到甬道盡頭便見青灰色的霧霭貫穿鬼市的整條長街,兩側的攤位全都隐匿于厚重的青霧之下,隻露出零星幽綠的光點,好似某些隐于暗處等獵物上門的獸類瞳孔。
屋檐下約莫是挂滿了銅鈴,晏清看不清,但她能聽見風過之時的叮當聲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恍若隔着數百年的光陰。
沈潦的銀發被霧氣染成暗色,纏繞在腕間的鎖魂鍊鍊刃撥開前方凝結的青色霧絲。晏清跟在他身後半步,茶色瞳中映出霧霭的流動。她看見霧氣中飄動的卦幡虛影竟随着陰風轉向,而幡面上刻着的一雙血瞳将睜未睜。
是天道在鬼市設的暗哨。
晏清意外發現沈潦帶着她走過的時刻偏偏都巧合地避開了幡面轉動的間隙,像是被精密計算過的一般。
她垂眸思索間隻見足下的青磚間遊走着近乎透明的絲線,她正欲邁開卻被鎖魂鍊纏住肩膀向後一拽。
她足尖剛落過的磚塊驟然塌陷,細密的絲線如毒藤一般瘋長而出,被母钺和鎖魂鍊同時斬斷。晏清召回母钺,眸光落在沈潦方才纏住她肩的鎖魂鍊上。她早就聽說過天道派人在鬼市設下了暗哨,現在想來,那人就是神罰使本尊無疑了。
“破案了!”靈鑒賤兮兮地彈出一行熒光大字,它還很配合地降了聲音: “暗哨分布吻合度九成九,沈大人這是帶我們家殿下逛你的後花園呢?”
“西南角的卦幡轉向了,”沈潦壓低嗓音沒有理會靈鑒,指尖在青色的霧霭中虛畫出路線,“殿下踩着臣的影子走。”
晏清足尖踏上沈潦身後拖着的影,輕輕嗤笑一聲:“沈大人監守自盜?”她的聲音壓得低,顯得本該上揚的尾音無端帶着幾分勾人的笑意。
沈潦鎖魂鍊劈開前方一道遊弋的絲線:“是廢物利用。”
晏清踩着沈潦的影子,聲音低緩卻有力,一字不差地落入了沈潦的耳中:“原以為沈大人是隻天道忠犬,沒想到......”
“居然是隻愛咬主人的狼。”
“謬贊,臣可比不得殿下飛蛾撲火,甯死也要咬碎祂神骨的瘋勁。”沈潦冷嘲,腕間鎖魂鍊的鍊刃映出他的側臉,遠處傳來幾聲稀疏的銅鈴聲響,像在為這場叛道之舉敲喪鐘。
晏清正要開口,猛然間卻掃過斜前方薄霧處透出橙黃的光,她立刻轉身貼住身側的石牆:“有人來了。”
沈潦聞聲割破指尖,霎時竄出一道金色的符咒化作青色霧霭裹住兩人。
原來是鬼市巡邏的墟靈,他們提着昏黃的骨燈掠過兩人藏身的霧霭時,沈潦模拟出來的霧影完美複刻了青灰色霧絲的靈力波動。幾隻墟靈隻堪堪掃了一眼,轉頭走了。
其實墟靈不過是鬼市維系秩序的治安人員罷了,晏清和沈燎本就是來鬼市做交易的,一不鬧事二不搶劫,被發現也不會如何。隻不過天女殿下由于懷揣着一顆弑天的心,做任何事情都太過謹小慎微。
這倒也算一件好事。
沈燎看着晏清此刻垂落乖巧的眸子暗歎一口氣,揮手散開裹住兩人的霧霭,卻聽到身後方才他們走過的天道暗哨傳來了齒輪一般轉動的悶響,伴随着越來越近的震動整條街道都開始扭曲折疊。
靈鑒突然從晏清袖中猛地彈出,玉簡瘋狂抽動:“警告!警告!空間曲率超标!檢測到空氣中霧霭ph指數過低,本鑒的封面都要褪色成盜版書了!”
之前飄蕩着的青灰色霧霭全都凝為實體,恍若一隻要擰碎整條長街的巨手。沈燎的鎖魂鍊攪碎一片青霧,腳下的磚塊卻突然間翻湧如浪,從磚縫間鑽出的絲線不再透明而是染上了血一般的猩紅。
濃綠色的霧中突然爆發出數十道刺目的紅光,原是所有的暗哨卦面同時爆出,幡面的紋路霎時睜開為數百隻巨大的血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