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靈根?”
顧念清秀的面龐微微怔愣,不待她反應,沈羨攥住沈燎的手往其筋脈輸送靈力,“燎兒,屏息,感受靈力與靈根的融合。”
小沈燎聽話地照做,他引着靈力彙與靈根,仿佛在丹田處燃起了一團暖融融的火。沈羨修長的手覆在他幼嫩的腕脈上,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帶着沈燎運靈走勢。
一大一小的兩人,眉眼動作出奇地一緻。
記憶中父親帶着沈燎過的招式竟和他現在常用的相差無幾,隻是一者潇灑一者淩厲,但無疑同源。
可他的運靈之術,分明是師父玄散真人所授。
這記憶從何而來?
他師父……玄散真人又是何人?
如果是沈家人,為何帶他走又篡改了他的記憶,如果不是沈家人,又為何知曉沈家的運靈之術?
識海被無數個翻湧着的問題湮沒,沈燎恍惚間憶起了師父曾說過的話。
那人一襲寬大的黑袍翻飛如潑墨,銀白的發絲飄搖:“燎兒,你父母已亡,人間情緣便也了卻。天火靈根,生來是要成神的。”
記憶中他帶着他運靈凝神,給他人人求之不得的修煉資源。那人曾撫着他的發頂,回答他追問有關父母的問題:
“斯人已逝,燎兒要帶着他們的執念活下去。”
幼時的沈燎想了千萬個的理由騙自己他們有難言之隐,可最終還是歸結于神罰使此生親情淡薄,他騙自己不需要這份情。
但可悲的是他連懷念都隻能想象。
可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把那顆曾經渴求的心髒鑄造成不可破的城牆,僞裝出不在意的模樣——偏偏這時先前求之不得的記憶接踵而至,輕而易舉挑開了所有防備,告訴他,他錯了。
他們真的很愛很愛他。
神态做不了假,語氣僞不了真。有些愛意就算捂住了嘴巴也會從眼睛裡跑出來。
原來記憶最動人之處從不是經曆,奈是過往數不清道不明的心境。以至時過境遷再翻出來細細查探,回味那片刻溫存,也能叫人一瞬恍惚。
沈燎看見顧念看着父子二人輕輕地笑,眸光溫柔得可以化開萬年的極寒,映着庭院中星星點點的碎光,像是融了一抹栗色的糖。
這如畫中走出來的女子徑直略過了谄媚的沈羨,到沈燎的身旁輕輕蹲下,摸了摸小沈燎的發頂:“燎兒。”
“娘親。”
“不用在乎什麼靈根,也不用在乎以後如何,”沈燎嗅到了她身上的沉香,沁着母親的懷抱裡令人安心的溫暖,“燎兒安心學便是,爹娘護得住你。”
“到底還是兒子親,夫人可不曾這般溫柔和我說過話。”
“就知道貧嘴,快教我們燎兒。”
……
過往似塵煙。
想來經年種種,終是一枕黃粱,一夢貪歡。
沈燎在識海裡沉沉浮浮,回憶零碎而繁瑣,他越是不斷找尋越是查無所蹤。片段罅隙間的劇痛如錐子刺入,似乎在拼死維系不洩露其餘的記憶。
是禁制。
他的識海裡,所有有關幼時和父母的記憶,竟然全都被下了禁制。
此刻神識終于回籠,沈燎得以從紛亂的記憶中抽離,素來以“冷面無情”著稱的神罰使,第一次被這蓦然席卷的落空感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感覺像一隻攥住他心髒的手,窒息,發酸,還泛着疼。
沈燎決定凝神聚靈強行突破禁制——他原以為神罰使本就天生情感漠然,很少有什麼可以牽動情緒的人或事。可直到此刻沈燎終于察覺原來自己也會這般留戀,這般刨根問底隻想查明一切。
不就是個禁制嗎。
識海瞬間翻湧騰起雷霧,沈燎把自己的神識凝成了一柄淬煉着雷火的長劍,劍鋒淩厲直直劈向靈台深處的記憶迷霧——
如果靈鑒在此恐怕已經要發瘋地大叫了:這招簡直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原來素來沉默自持的人,發起瘋來更叫人膽寒。
巨劍刺下禁制的一刻,識海被騰起的雷霧乍亂,靈台深處傳來幾聲細碎的斷裂聲,餘波過後落下的震顫密密麻麻地略過識網,一瞬間沈燎的耳畔竟炸起了翁鳴。
沈燎忍着刺痛睜眼,神識回籠的一瞬忽覺額間一片涼意。這涼意不是實體之物的冰冷,而是被靈力潤過後靈網殘存的寒。
指節稍用力揉了揉眉骨,識海的刺痛還在延續,沈燎撐着睜眼看清了自己正處于城主府的一處廂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