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卻沒有動作，于是風群玉遲疑一下，将小本子塞到了他的手裡，道：“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吧……雖然，是以一種旁人不能理解的方式‘聽’到。”

确實如此。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這樣理解到這一點。

這究竟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呢？

他雖然眼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卻擁有着比這三種感覺更有用的可以被稱之為感覺也可以被稱之為天賦的東西。

他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做心眼。

他能夠感受到空氣裡流淌着的氣，并且将這些氣的信息歸攏到自己腦海之中，正是這些流動的氣組成世間萬物，讓他感知到世間萬物。

少女的手指是柔軟的，溫熱的；小冊子是粗粝的，冰冷的。

空氣中彌漫着她的味道，很淡，卻又很香，不屬于人間的任何一種花。

她的情緒很平和，很靜谧，心跳很穩。

小貓的心跳卻很聒噪，不僅是心聒噪，嘴也很聒噪，嘴裡一直在咪咪叫，情緒很不平靜，感覺像是在罵他。

風群玉道：“這隻貓是你養的麼。你叫什麼名字。你把我擄……帶到這裡來，究竟意欲何為。”

她修飾了一下自己的詞彙，唯恐刺激到強盜，不過她的心裡卻有另一種思索，這樣的劇情走向不是很有趣麼，她不知道少年是誰，也不知道少年意欲何為，隻能跟着他的步伐邁向未知的遠方，似乎很有趣味。

少年拿過冊子，将冊子旁邊的炭筆抽出，寫道：“貓，沒人要，今天在小巷子撿到。它沒有名字。我覺得好玩，随性而為。”

他三下兩下用炭筆寫下這些字，便将這些字遞給風群玉看，出乎意料，少年居然有一手算的上漂亮的字，一個盲人，能做到這樣想必也耗費了不少力氣，風群玉發現自己不是很能想象他這麼些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不過，不說也知道他一定過的很艱難，但他還是活了下來，并且活的這麼漂亮，換作現世，非得給他頒布一個感動世紀十大人物獎不可。

如果自己的論文題目與堅持、勇氣、毅力有關，就可以拿他當做例子了，可惜自己的論文主題與這些根本不搭調。

“你的字真好，不過，你好像誤會了什麼，第二個問題，”她用手指點了點本子，道：“我問的不是貓的名字，是你的名字。”

少年看向她，像是沒有聽見她說話。

風群玉：“我覺得，你的第一句話也有問題，它隻是一隻小貓，壓根沒有生存能力，但它看上去胖嘟嘟的，看上去被養的很好。”

蘇舞雩眨了眨眼睛。

他根本感受得到自己在說什麼，隻是單純的不想說自己的名字，在那裡裝傻！

風群玉已經徹底明白了這一點，卻生不起什麼生氣的念頭，畢竟他看上去實在不太正常，也是，一個剛出生便三殘的人能成長到這樣的社會化程度已經來之不易是個奇迹，怎麼能強求太多呢。

看他這樣子，不像是經常與人交往的，交往這東西不進則退，不用則廢，她不能苛求他太多，要知道自己曾經有一段時間就是沉浸在自己世界裡不與人交，以至于自己的交流能力退步很多，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恢複過來。

‘所以，你是什麼意思。’

風群玉從他的眼神中看見了詢問。

風群玉攬起小貓放在自己的臂彎，小貓就不叫了，也許是在這熟悉的臂彎中感受到了安心，風群玉摸了摸小貓頭上的細密絨毛，怅惘道：“是它的媽媽在喂養它吧，它還是一隻小貓呢，甚至都沒有斷奶。”

蘇舞雩的神情卻變了變，低垂下了睫毛，像是在思索什麼，無端的，風群玉居然覺得他的身影有些寂寥。

寂寥……嗎。蘇舞雩并不知道風群玉心中在想些什麼，否則定然是會反駁她的。

這種情緒，并不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寂寥。

他從來都沒覺得過寂寥，他一個人在這裡生活的很好。

‘哦，我會記得把它還回去的。’

風群玉發現他似乎有些不開心，這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的事情，他的睫毛低垂，嘴唇也抿成了一個平直的弧度，看上去有些緊繃。

風群玉道：“好啦，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你想養就養吧。小貓也兩個月大，不算小了，總有一天……貓媽媽也會把它趕出家門的，這就是動物的習性。”

話語中帶着寬慰之意，這時卻是蘇舞雩感到了微妙的訝異。

很明顯，她是在寬慰自己。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處境麼，現在的她可是他的階下之囚，說不準自己就會對她做些什麼，她卻表現出一點兒也不怕他的樣子，還……寬慰他？

他什麼都沒有做的時候，别人視他如洪水猛獸。

他在她面前什麼都做了，她卻在寬慰安撫自己。

這是善還是愚蠢，亦或者是腦殼出了什麼問題。

他思索了一下，認為她果然是腦子有些問題，大概是佛寺待的太久，把腦子都呆壞了，若非如此，也不會輕易放過那個背叛她的侍女，更不可能對他這樣的怪胎殷切安慰。

她也是個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