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正如他不知道風群玉當時為何要走。
眼淚這種東西,你不喜歡麼,不然為何要落荒而逃。
還是說,你不喜歡的其實是蘇舞雩。
他站在房間内,感受着房間的布局。
蓮花的香味,夾雜着尚未完全消去的蘇合香的味道。
層層疊疊的簾幕後,是均勻的呼吸。
他突然想起他們晚上一起過夜時的情景,那時候也是這樣,他總能聽到她睡夢中的安穩心跳。
但是,到了蘇家之後,就再也不能這麼做了……麼?
他上前一步,這動靜卻驚醒了風群玉,她猛地坐了起來,睜開眼睛,入目所及卻是空蕩無人,隻餘那些紗幔在風的作用下左右晃動。
原來是蘇舞雩及時掐了隐身訣。
風群玉:“……”
有幾绺黑發從衣襟探入她的裡衣,弄的她有些不舒服,于是她伸手将這些頭發拿了出來,重新整理了一番,整理着整理着就看見自己的某縷頭發上有一截鋒利的斷口。
就是蘇舞雩那日在竹林裡削下來的。
這時候才想起來算賬未免也太晚了一些。
但話又說回來了,君子算賬,十年不晚。
她用自己的手挑開層層疊疊的紗簾。
風群玉道:“竹林裡的時候,你削去我一縷頭發,我對你的印象分,減掉十分。”
她頓了頓,又道:“你不經過我的同意,闖入我的閨房,簡直是登徒子作态,印象分再減十分。”
她好整以暇地抱臂等起來,便看見一個人的身影如水波紋一般緩緩地浮現出來,安靜恬淡,像是白描的畫,随即他又擡起自己眼睛看向風群玉,那眼神居然黑白分明。
随即他上前幾步,繼續看着風群玉,就連風群玉這樣的人也被他盯得有些反省起自己來,他來這裡幹什麼,難道是為自己的突然離别而讨一個公道,那可太冤枉,走的時候她就說過她要走了。
蘇舞雩卻一揚手,并指為刀,便削下了自己的一縷頭發,又伸手将這慢慢悠悠從發間飄落下來的頭發握在自己的掌心,随即遞給風群玉。
風群玉努力從他的角度思考問題。
風群玉:“你的意思是,你削了我的一縷頭發,所以拿你的一縷頭發向我賠罪,寓意扯平?”
蘇舞雩點點頭,卻将那縷黑發遞給風群玉。
風群玉:“……”
青絲,情絲,他究竟懂是不懂,他看起來可真是一點兒都不懂。
風群玉:“算了,我原諒你,你還是把你的頭發收回去,等你有朝一日明白頭發對人的含義,你就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有多不妥。削我頭發是第一不妥,還我頭發是第二不妥。”
蘇舞雩确實不懂,不過是頭發罷了,怎麼了。
如果這不珍貴,為什麼要扣他的印象分。
如果這很珍貴,為什麼不收他的頭發作為賠罪。
他将這縷頭發收回去,便從自己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盒,将自己這頭發放了進去。
風群玉:“這麼愛護自己的頭發麼,不過也對,頭發這種東西說不定可以作為巫蠱的媒介……”
她的話語說到一半就卡了殼,因為她發現有另一縷頭發靜靜地躺在盒子裡。
她沒來得及詢問什麼,蘇舞雩便關上了盒子,又越過窗戶翻了出去,隻留下她一人在床上心緒複雜。
她該說什麼。
她能說什麼。
蘇兄台,沒想到你還有悉心保存自己頭發的習慣,真是謹小慎微啊。
蘇兄台,你那盒子裡的另外一縷頭發……壓根不是你的吧。
她撚起自己一縷頭發,看向自己的發尾,又用掌心拍了拍自己的頭。
“不可能是我的頭發吧,天下人的頭發長的都一樣,一定是我多心了。”
這時,卻傳來敲門聲。
這會兒能是誰敲門,如果是玉扇或者錦兔在敲門,又怎麼可能不出聲呢。
風群玉心頭一跳,連忙下床,将門打開一條門縫,果見蘇舞雩停在門口,神情純良。
好好好,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說他削掉了她的一縷頭發,他便用他的另一縷頭發來還;說他不經她同意便入了她的閨房,他就來一出敲門的戲碼。
她伸出手,想要拉蘇舞雩進來,不曾想蘇舞雩居然紋絲不動。
“是我自己要請你進來,你快進來吧。”
不料蘇舞雩還是不動。
“把你的十分印象分還給你,加回來,可以了吧。”
蘇舞雩這才乖乖被她拉入房間。
不是,你知道印象分是什麼意思嗎你就要。
風群玉讓他坐下來,自己則是披上外袍,也同樣坐在了他的對面。
她也不問他為什麼要來了,估計他自己都沒搞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就好像她也搞不清楚他為什麼要來一樣。
她看向桌子上的那盤糖炒栗子,将栗子推給他,道:“嘗嘗這栗子吧,外面買的。”
他便用手揀起一顆栗子,微微一用力,栗子殼就裂開了,露出果肉,他将其送到自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