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驚天動地,何序反應過來就要去拉:“爺爺,明意他是去救人,水不深,而且——”
一向和和氣氣的張老頭瞥過來,聲音硬邦邦的:“小序,你先回去。”
近乎要求,不容拒絕。
何序求救似的看了眼張明意,他的臉上浮現一個清晰無比的紅印子,眼睛裡卻蒙上一層水霧——
不是震驚,不是傷心,就好像是一切都預料到後時終于落下來的生理性眼淚。
何序一怔。
“哥,你先回去吧。”張明意沒多解釋,聲音又幹又澀。
“嗯。”
張老頭一雙拳握在腿邊,整個身體都在抖,眉間陰雲密布,一擰,就能打出雷來。張明意正過頭看着張老頭,舌尖一頂通紅的右頰——
眼尾更紅了。
很顯然,當下的情況不适合任何第三個人的在場。
何序朝張明意看了一眼,沒再多停留,退了出來。
兩家的店緊挨着,何序倚在靠近張明意家的白牆,狀似無意地擺弄着手機。
老街上的屋子蓋了七八十年,隔音很差,隔壁的聲音又低又重,穿過來斷斷續續。
張老頭好像摔碎了什麼,砰地一聲炸開,另一個人卻一點聲音沒有,隻是靜靜站着,也許還偏着頭。
“小序,别聽牆根。”何春暮叫他。
她彎腰抱起一個西瓜,切開喊他過去:“來吃點西瓜。”
“媽,我沒有——”何序把手機收進口袋,走過去。
“有沒有都别在明意面前提,他會難過的。”何春暮歎了口氣,坐在小馬紮上,聲音很輕。
“媽,為什麼張爺爺會這樣?明明他是去救人。”何序不解,笃定何春暮知道些内幕。
“你知道吧,明意在他三歲的時候他爸爸就沒有了。”何春暮突然提起過世多年的張衛軍。
他點了點頭。
何序從旁人口中聽說過張衛軍的事,卻隻知道他很早就走了,他不愛打聽,所以具體的原因并不清楚。
“當時他爸爸就是因為下水救人沒的,人救上來了,他卻沒了,給老爺子留下個才剛過三歲生日的小明意。”
何春暮沒再往下說,何序拿起一塊西瓜,低着頭塞進嘴裡,也沒往下問。
隔壁張老頭的單方面批判還在繼續,何序倆人坐在店裡,一聲不吭,陷入一灘寂靜。
直到天色大暗,何春暮把晚飯做好端到前店,張明意也沒再露一次頭。
何春暮看了眼坐在店門口小馬紮上的何序,欲言又止。
她家這兒子最喜歡安靜,平日裡沒什麼事情總是自己呆在樓上的卧室裡不出來。何春暮看了眼外面,天全黑了,路燈已經亮起來,對面桃子家的面館正是上人的時候,吵吵鬧鬧的。
馬紮太小,何序弓着背,一聲不吭,莫名地有點可憐。
抓在手裡的手機震了兩下,何序慌忙抓到面前——
是班級群裡的消息,老師艾特了全體成員,要統計全班同學的高考成績。
啧,沒意思。
他又把手機按滅,胳膊搭在膝蓋上,夜裡的風涼,吹得他有點頭疼。
他在等,有的人說不定會冷不丁地蹿出來,眯着眼睛喊他:“哥,上樓打會兒cs?”
像往常一樣。
何序垂頭低低笑了,張明意總是會這樣。
等到對面的客人散場,桃子拿着掃帚幫忙掃地,等到媽媽終于忍無可忍,提醒他要落卷簾門。
何序嗯了一聲,轉身上樓。
他沒等到。
接近十二點,槐雲縣突然起了大風,何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大概是關着窗子屋裡屯的熱氣太多,太悶。何序不喜歡總呆在空調屋裡,他總想起來當時生病的時候,天氣轉涼,病房裡開着空調,窗門久久不開,又燥又悶。
他從床上爬起來,先去開門,再去開窗。
兩邊通透,穿堂風從窗外進來,何序倚着窗棱,外面一道閃電,照得屋裡亮如白晝。
他摸出手機,寫了又删,删了又寫,磨蹭五分鐘後,終于舍得點發送。
何序:可能要下雨,關緊門窗。
就這?張明意側躺在床上,忍俊不禁,頂端的對方正在輸入輸入了兩三分鐘,他還以為會得到何序的長篇大論安慰呢。
那邊秒回:你怎麼還不睡?
出乎意料的快,何序詫異地挑了下眉,如實回答:熱。
張明意:那你開空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