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霁日,皇宮文德殿中,窗紙透光如玉。
林若宜步入殿中,所過之處花香暗送,女官低頭避讓。她一身素色流紋朝衣,面帶溫和微笑,手中卻執着一卷厚重舊檔。
李瑾清随她而入,将那卷賬冊輕輕放在禦案旁的小幾上,語聲壓低:“謝府在四年前曾調撥一筆内帑銀兩,名為修繕水路,實際未見支出明細。此事當時由謝宛枝一筆壓下,未曾外查。”
女帝并未立刻翻閱,隻拿起茶盞輕啜,神情不動。
半晌,她将盞沿輕敲案邊,目光淩厲,語氣雖緩,卻自有威儀:“須查明真僞。然謝卿行事,向無虛妄。”
林若宜行禮,語氣柔和:“不敢妄動,臣隻請謝閣老答清。”
是日午後,戶部舊檔中調出謝府用人冊、财政轉錄書、副本押卷三十餘冊。一封匿名折子同時遞入尚書台,署名“宮中舊吏”,内容指“謝府陸姓新侍,實為故人私嗣,蒙混入仕。”
一時間,風起宸京。
謝府主院中,宛枝正整理鹽稅後續文牍。芷甯捧信匆匆而來:“大人,林若宜請見。”
謝宛枝擡眸:“她來謝府?”
“人未到,隻遣信請閣老明日赴戶部會審。”
謝宛枝點頭,低聲道:“叫陸如歸來。”
片刻後,陸如歸入内,神色恭敬。
謝宛枝将信箋遞予他,語調平靜:“這封折子,你先看。”
陸如歸展開一閱,眸光微動,卻極快掩去。 “有人查我?”
“有人查我。”謝宛枝語氣更淡,“你隻是引子。”
陸如歸沉默少頃,輕聲道:“大人可願信我?”
她凝視他一瞬,見他溫和眸光裡有一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她微笑:“明日入戶部,帶你一并前往。”
翌日清晨,戶部公堂内案卷滿案,林若宜、李瑾清、姜徽皆在列。
謝宛枝着烏衣青裳,步入堂内,如玉山行水,目光未動。
她步入之時,廳内衆臣間竊語未止。
一封封舊案卷陳列眼前,李瑾清率先發問:“謝閣老,四年前那筆修渠銀兩,何處可考?”
謝宛枝從容回道:“調入工部後并未施工,因地震改線,該銀兩歸于備災。”
林若宜緩聲:“然災後撥款已有他支,此筆未見回收,是否重調?”
謝宛枝輕歎:“彼時陛下新立,諸務繁雜,内帑歸置常有折沖,我已具折上報,藏于内庫。”
“可有副本?”
“可。” 她擡手示意,陸如歸奉上一卷副本折卷,親手遞上。
林若宜展開一閱,紙色新白,墨迹清潤。 “此為今抄,非舊文。”
“然蓋印尚在。”謝宛枝淡笑,“内庫印绶,并非陸氏少年所能仿。”
李瑾清皺眉,卻一時無言。
正此時,賀雲荀步入,身着朝青衣,風骨雅緻,執手一卷:“昨夜東庫有盜,所失文牒中,恰缺一封鹽稅副卷。臣夜間巡得抄錄一份,願呈于座。”
林若宜面色微變:“閣下非東庫之職,如何得入?”
賀雲荀微笑:“謝大人未入前,賀某已在查此案。”
謝宛枝回首,目光輕挑,眼底略過一抹笑意。
“此卷與昨日所存何異?”姜徽接卷,細閱片刻,眉頭漸展。 “内容一緻,可見确有副存。”
女帝終于開口,語氣平穩:“此案暫存,再審三部後議。”
堂内氣氛頓緩。
此時,一道聲音自旁側起,語調清潤:“若林大人仍疑舊案真假,不如一觀當年朝議錄。”
衆人望去,隻見一位身着翡翠色官服的女子緩步而出,面容端麗,神情清明,正是禮部尚書傅文芝。
她步入堂中,從容拱手:“此事當年由我禮部存檔一份,謝大人所言災後折沖确有記載。”
她淡淡一笑,“若需佐證,明日我自取原卷呈上。”
李瑾清面色微變。
謝宛枝向她颔首:“多謝傅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