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芝微微一笑:“陛下新立,諸務紛繁,自當同心協力。謝閣老孤身未必孤力。”
女帝聞言,放下茶盞,眼角微彎。
審畢歸府,芷甯随馬而回。
回至院中,謝宛枝未入書閣,卻行至後院石階,獨立于雨下。
陸如歸持傘立于後側,欲言又止。
她忽道:“……你不該被卷入。”
陸如歸低聲道:“草民曾為人筆,今願為人刀。”
她轉眸望他。
良久,隻留一句:“你不怕?”
陸如歸輕輕一笑,聲音如雨:“若有一日,大人願喚我一聲‘如歸’,我便不怕。”
謝宛枝未語,指尖拂過一滴落在袖角的水珠,淡淡一擡眸:“那便看你,還能陪我幾時。”
當日晚間,宮中風靜月明。
傅文芝着便服至謝府後門,悄然入席茶亭。
謝宛枝早在亭中等候。
兩人對坐,芷甯退下。
“今日本該是你一人應對,怎知我會開口?”傅文芝語帶打趣。
謝宛枝淡笑:“你一向心細,必能看出李瑾清她們是沖我來。”
傅文芝輕抿一口茶,眸光微斂,随手撥了撥袖側披帛,聲音緩了幾分:“你一進殿,李瑾清便盯着你不放,姜徽雖未言,但分明在等你先動。若再晚些,我便要起身。”
謝宛枝低笑一聲:“倒叫你看得透。”
傅文芝語氣忽轉,似随意道:“那少年,便是你近來收的那位?”
“陸如歸。”謝宛枝點頭。
“你不近男色。”傅文芝道,“朝中多年,哪見你身側站過一位男子?”
她頓了頓,語氣似真似假:“當年陛下初立,有人借賀節名義送一批男侍入各家,你那封奏章我還記得——‘謝某無德,才難當人主之恩,謝絕私賞’。從此後,再無一人敢往你身邊送人。”
謝宛枝撚着茶盞,神色不變:“非不近,是無人可近。”
傅文芝凝視她一會兒,輕聲道:“如今這位,你卻留下了。”
謝宛枝垂眸不語。
半晌後,她才輕輕道:“他不是泛泛之輩。我用他,不是寵他。”
若要收男寵,謝宛枝不會撿太聰明的。
陸如歸的才能,她要好好用。
傅文芝挑眉:“但那小少年望着你的時候,可不是下屬該有的樣子。”
謝宛枝擡眸看她,唇邊泛起淡笑:“那又如何?”
傅文芝心下了然。
對謝宛枝有心意的男子多如過江之鲫,她又何曾在乎過,連那枚舉世無雙的“賀家玉”苦等她十年都未能博得青眼,她畢竟是謝宛枝,世上隻有一個謝宛枝。
“你忍得也太多。”傅文芝慢聲道,“不過若真動心,也未嘗不可,怕隻怕動心的對象是局中人,未免徒增傷心。”
謝宛枝慢慢品一口茶,“所以,我不動心。”
傅文芝搖搖頭,“我不擔心你,你與人素來生疏…….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早把情啊愛啊丢掉了。”
謝宛枝靜默片刻,忽而問:“你當年為何入仕?”
傅文芝輕笑:“有人說我隻适合在禮部管字畫碑帖,不配問政。”
“而今呢?”
“而今那人已經退了,而我,還在殿中。”
兩人相視而笑,風穿竹影,枝枝拂月。
是啊,兩人心下了然,情愛如何暫且不論,身在局中才能笑到最後,其餘的,不過解悶兒的消遣,不必認真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