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笑了一聲,那笑意卻不見眼底。
“你小心謹慎,步步退後。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你怕你是誰,會拖累我。怕你的命,是災,是禍,是不能提的東西。”
“可你有沒有想過——”她忽地上前一步,逼近他身前,隻差寸許。
“你瞞我,就是不信我。”
她聲音壓得極低,卻每個字都仿佛直接落在他心口。
陸如歸一怔,眼神微顫,唇角動了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樣的欺騙,她卻隻是在意他不信自己?
謝宛枝擡手,輕而利落地拽住他衣襟,猛地一拉,将他扣進懷裡。
“我可以護你,不管你是誰。”
她眸光沉着,忽地擡手,一掌按住他肩,語氣更冷了些,“但你既是我的人——你敢藏一次,我就讓你再藏不住。”
她低頭,唇印直直落下,沒有猶豫,也沒有征求。
那一吻極深極狠,帶着壓抑的怒火,仿佛把他整個人拆吃入腹,把他身上的所有秘密都一點一點咬出來。
陸如歸一瞬間連呼吸都忘了,腦中隻剩混亂的熱與她的氣息。
謝宛枝一手扣住他腰側,力道大得幾乎帶着警告。
“你記着。”她貼着他耳側低聲道,聲音沙啞。
“從你踏進謝府那天起,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你是我謝宛枝的人——我讓你活你就必須活,我不讓你離開,你就得一直陪着我。”
陸如歸臉瞬間紅得發燙,身子卻僵得像石頭。他想退,謝宛枝卻扣得更緊,幾乎要把他捏碎。
“我不會殺你。”
“但我會罰你。”
她擡眼看他,目光裡是一種近乎殘酷的溫柔。
“——罰你今晚睡在這裡。”
簾後落下,風聲止。
燈火忽明忽暗,案上一頁未卷的密信被風掀起又落下,挾裹着情欲與怒意的沉沉落筆。
玉佩撞簾柱一聲輕響,腰間結扣被手指一寸寸扯開,陸如歸咬唇不敢出聲,望見她眸中流轉的光芒,心神一瞬間盡被吞沒其中,渾然忘我。
燭火燃至一半,簾中靜極。
謝宛枝披衣而起,回頭看了眼榻上那人,陸如歸低頭縮在錦被下,露出頸側幾道紅痕,唇角染色,睫毛沾着冷汗未幹。
她走近,手指輕輕撫過他眼尾那點紅,低聲道:
“以後有什麼事——記得先告訴我。”
“再敢瞞我……我就讓如歸夜夜想逃,卻一次都逃不掉。”
春寒未退,賀府燈未熄。
賀雲荀立于書閣窗前,手中執着一卷剛收到的線報,目光卻始終未落在紙上。
燭火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他轉頭望向案上的茶盞,那茶水已涼了兩刻,卻仍未動過。
阿喻推門入内,将一封來自謝府下院的密信放在幾上,語聲輕緩:
“謝府今日送出一封未署名折子,未走正式文書,由内侍手送外院。”
“去查了,是戶賬主事親筆所書。”
賀雲荀眼神一動,仍未看他,隻緩聲問:“誰送來的?”
“是咱們安排的外院巡吏。”
“确定是他寫的?”
阿喻點點頭:“确是陸如歸的筆迹。”
賀雲荀終于看向茶盞,指節輕敲盞沿,敲了三下。
許久,他方才緩緩開口:“昨夜謝大人未出閣樓?”
阿喻一怔,旋即明白他意有所指,低聲道:“謝大人未設外客夜留,一直未出閣者,隻有陸主事。”
賀雲荀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盯着那杯茶,良久,低聲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諷刺:
“那他……果然是她的人了。”
他擡眸,望向夜色深處,聲線極低,卻冷如舊雪:
“我追随她十年,入朝、從政、歸宗,立志為她一人所用,如今卻比不過一個才進門的‘查賬主事’。”
他語氣平緩,不帶怒意,反而像是一種慢慢升起的靜火,沉、冷、且極有分寸。
阿喻不敢作聲。
他記得賀雲荀在書房曾說過一句話——
“若她肯要我,我便棄賀氏而贅謝家。”
“可若她從頭到尾都隻是把我當一個用得穩的外臣,那我……便也不會坐以待斃。”
這一刻,阿喻終于明白了他話裡的第二層意思。
賀雲荀終于将手中那卷線報展開,隻看了一眼,唇角便微微擡起。
“李瑾清……動得夠快。”
“倒省了我出這第一刀。”
他合上卷軸,轉身吩咐:
“傳信,朝前我會出聲——但,我不幫李瑾清,也不護陸如歸。”
“謝宛枝要我站哪,我就站哪。”
他說完這句,走回案前,坐下泡茶,動作極緩。
“隻不過……”
他淡聲喃喃,“若她真的護到底——那我便真信了。”
“她護的,不是謝府。”
“是他。”
如果謝宛枝護的是家國,是名,是權,賀雲荀都可退。但她若隻是為了護’他’——賀雲荀的眸色更冷——他便絕不會再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