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的合卺酒到底沒有喝下去,蘭夕不住地流淚,手腳發顫。
這不是簡單的婚配,是沖喜,更是騙局。
也許蘭老爺知道,也許蘭老爺也被騙,可蘭夕就是在他的首肯之下,來到了這裡。
瞧着蘭夕哭得實在是傷心,韓亞心裡多少有些打鼓。見陪着韓亞進屋的韓旸遲遲沒有退出來,韓父韓母闖了進來。
屋内有羸弱的兒子、哭泣的蘭夕,以及在一旁臉色陰沉的韓旸,韓母立刻便反應過來,看向丈夫。
韓父見着蘭夕哭便覺煩躁,但又不能在新媳婦剛過門時就發脾氣,開口道:“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你許給了老二,以後就在這裡好好過日子。”
“你們究竟,做了什麼?”一直沉默的韓旸,出聲問道。
韓母偏開視線,沒有迎上韓旸犀利的目光。韓亞漲紅了臉,喉間發出嗚嗚隆隆的聲音卻并不能說話。最後是韓父歎了口氣,拉過一把竹椅坐下。
“還不是你幹的好事。”韓父指向韓旸,“你那天在山上救了他吧,除了你,那個時間也不會有人在山上。”
“蘭家小公子,在山上迷路,一身破爛下山,十裡八鄉都知道這事兒。”韓父繼續說,“你肯定不願給人一個交代,我們就替你去了。”
“娶妻對你二哥好,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蘭夕止住了哭,淚眼朦胧裡盡是難以置信,他看着眼前這幾個看似忠厚老實的人,全然無法相信他們嘴裡的話。
“我們什麼都沒做!”蘭夕突然放聲喊道,身體打了個擺子,從床上跌下。
離蘭夕最近的韓旸心中一驚,趕忙蹲下去扶他。剛剛還喘不上氣的韓亞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尖聲道:“不許碰他!”
韓旸嗤笑了一聲,根本不管韓亞,把蘭夕扶了起來,還從懷裡掏出一張幹帕子,塞到他手中。
轉而,韓旸看向這家人,冷冷地說:“你們這是欺騙,我要是去報官呢?”
“嘁,你可以去試試。”韓父聳肩道,“蘭夕要是就這樣回了蘭家,蘭老爺會怎麼對他。”
蘭夕冷靜下來,他拽拽韓旸的袖口,在韓旸看向他時,搖了搖頭。韓旸還想說些什麼,但蘭夕眼神裡透着堅決,他便忍下。
“我叫韓旸,以後有事可以同我說。”韓旸低聲說完這句,大步跨出門檻離開。
韓父韓母踩着韓旸劃起的土也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韓亞和蘭夕。韓亞依舊癱軟着,嘴角歪着朝蘭夕笑。
“美,美人……”韓亞根本說不出整句,“我的妻。”
*
每次韓旸從山上回到百草村,總是覺得不自在。他回到西側他的那間小屋裡,扯下身上的喜服,扔在高凳上。
他怎麼也沒想到,當日救了蘭夕,卻埋下了這麼一段孽緣。
幼時,百草村起了一場瘟疫,韓旸的父母都沒能挺過來,臨終前,把韓旸托付給他大伯。
當然,一同交出去的還有所有錢财和田地。
這樣,大伯才勉強收留了他。
對此,韓旸多少是感激他大伯的,畢竟他沒有流落荒野。可時間長了,人的本性終究會暴露,韓旸多少有些無法忍受。之後,他跟着村裡的老獵戶上了山,很少下來。
如果隻是關于自己的事,韓旸可以選擇自己慢慢消化,吞咽苦澀。然而今日這事,卻扯上了無辜的蘭夕。
韓旸挫敗地捶了下土牆,“咚”的一聲驚着了正要走進來的韓笛。小姑娘“嗷喲”一聲,膽戰心驚地看着雙目通紅的人。
等韓旸咬牙切齒地說完事情經過,韓笛小聲說:“算八字是否合契時,他們拿的是你的,說怕算出二哥身體不好。”
“那,合嗎?”韓旸哂笑不已,滿目無奈。
“合啊!蘭家的算命先生說合得不得了呢。”韓笛高聲道。
“真荒唐啊……”韓旸掩面歎息。
韓家人不過是賭徒心态,用蘭夕的名聲在賭。成了,得到了一個給韓亞沖喜的媳婦,還有一筆不菲的嫁妝。不成,不過是灰溜溜地回來。
誰想到,這一招,正中蘭老爺的意。
夜色已深,韓旸卻執意要回山裡去。韓笛急得拉他,可小姑娘哪拽得動身強體壯的韓旸。
“三哥,小嫂子要是想跑怎麼辦?”韓笛問道。
韓旸站在院門口,回過身,往東屋看了眼。那裡露着點點燭光,那道人影,似乎還在原地沒動。
“那我幫他逃。”韓旸收回目光,沉聲說道。
*
哭累了的蘭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吸了口氣,用韓旸給他的帕子擦幹了臉頰上的水痕。
他沒有退路,那個家他回不去。盡管百草村這個家未見得能成為他的依靠,但這裡給了他一線之機。
活下去,才有可能走出去。
于是他開了口,看着奄奄一息的“夫君”,開口說道:“夜深了,休息吧。”
“哎,哎。”韓亞終于聽到蘭夕跟他說話,期期艾艾道,“叫娘,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