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時,韓旸見到了韓亞。和蘭夕蒼白的臉色相比,韓亞倒是起色漸好,現下可以坐起來,自己也拿得起筷子。
韓父喝着酒感歎,說成親這事兒,做得太對了。聽到這話,蘭夕咬着嘴唇,連被韓旸特意放在他面前的炖雞,也不覺得香了。
趁着酒勁,韓旸嗤笑一聲:“還是錢養人。”
這話一出,蘭夕擡頭看向韓旸。韓旸沒說破,但在座的人都聽得懂。蘭夕的嫁妝,到底貼補了誰,一目了然。
有韓旸帶回來的山貨,韓家難得吃了頓飯食豐富的團圓餐。像是餓極了,一頓飯下來,桌上幾無剩菜。
蘭夕吃飯斯文,等他喝完一碗粥再擡起頭時,盤中的烤魚隻剩了個頭。
懸在半空的木筷,小心翼翼地垂了回去,蘭夕低下頭,抿了抿嘴。
這一幕剛好被韓旸看進眼裡,他看了眼身邊的韓笛:“你也沒吃飽吧,我再去烤條魚。”
韓笛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就見着她三哥已經站起身,走到院子西側的火堆跟前。
月亮爬到空中,皎白月光灑在這方小院中。蘭夕不敢直接看過去,隻能用餘光瞥着韓旸的動向。
火光入眼,香氣入鼻,不知道别人如何,蘭夕隻知道他自己,很久沒吃飽過了。
家裡有什麼飯食,總會先緊着韓碩和韓亞兩兄弟。賈德如偶爾會在其他人吃飽之後,偷偷塞給蘭夕一個芋頭。
蘭夕小聲叫着“如姨”,想說她也一樣沒吃飽。每每這時,賈德如會笑笑,輕聲說:“是我們不好,你本可不吃這個苦。”
烤魚再上桌,韓父和韓碩的眼睛又亮了。但韓旸沒有如他們的意,直接将魚肉撕下,專門分給了蘭夕、韓笛和賈德如。
分完,韓旸搓了下手心,什麼也沒說。
蘭夕咬着外焦裡嫩的魚肉,心中湧着一陣暖流。對他來說,這種感覺挺陌生的,因為在過去,沒有人會顧着他的感受。
雖然沒吃上新烤的魚肉,但韓碩和韓亞并未離席,韓亞坐在蘭夕左手邊,韓碩坐在蘭夕斜對面,兩兄弟此時,都在看着認真吃飯的蘭夕。
悶頭吃飯的蘭夕沒有察覺到這兩道目光,他在心裡盤算着其他事。韓旸放下杯子,皺着眉頭看了眼韓碩,又側過頭跟韓笛說了句話。
片刻後,韓笛站了起來,跑到她大哥韓碩旁邊,拽着他的袖子:“大哥,我們去賞月!”
“你這丫頭,何時這麼文雅了?”韓碩起身時,還依依不舍地看了蘭夕一眼,“好好好,别拽了。”
又少了一個人,蘭夕的心理負擔又卸下了一點,他放下木筷,擡起頭清了清嗓子說:“韓叔、如姨,我想、想和你們商量點事。”
韓父立刻皺起了眉頭,韓亞瞧見,咳嗽着打圓場:“小夕,你先說。”
“我娘會點豆腐,她給我留下了一個方子,我已練熟。”蘭夕小心翼翼地擡頭,瞧了眼大家的神色,“我想平日裡做些豆腐,拿去賣,也可以貼補家用。”
“小夕。”
“成何體統!”
韓亞和韓父的聲音同時響起,韓父乜了韓亞一眼,擡高了聲調:“亞兒娶你,不是讓你出門去抛頭露臉的。不要有這種妄想,在家好好照顧他。”
說完,韓父便起身拂袖而去。賈德如歎着氣收拾碗筷,韓旸雙手交握放在膝前,眼神愈發無奈。
蘭夕自嘲地笑笑,認命似的推着扶着韓亞回屋。他轉身之際,韓旸捕捉到了他眼神裡的一絲不甘。
回屋後,韓亞喘着氣,蘭夕鋪好床鋪,被韓亞抓住了手。但他力氣小,蘭夕沒費力便掙脫了。
“二哥,有事你便直說。”蘭夕的背總是挺得很直,修長的影子映在地上。
“小夕,父親也是為你好,外面那麼亂,你就在家附近活動便好。”韓亞小聲說着,語氣卻并非商量,“守着我,不好嗎?”
蘭夕躺在床上,借着月光望着木梁。如今的他,已不似幼時那樣,時常哭泣。他的心中攢滿了失望,這樣的事情,早已不會讓他情緒起伏。
什麼為了安全,什麼守着韓亞,無非是想看着他,怕他逃跑。
韓亞多次提出要把這屋子中間的格擋拿掉,說他和蘭夕已經成親,沒什麼不能看的。
但蘭夕不願,咬緊牙關沒有同意。每每此時,韓亞總會喘着粗氣,似是要發火。
蘭夕從小看慣了白眼,倒還真不怕他這樣鬧。賈德如嫌韓亞多事,打了馬虎眼揭過這頁。
*
中秋之後,天氣漸漸轉涼,賈德如開始準備一家子過冬的衣物。蘭夕不會針線活,捏起針幾次戳到自己的手,把賈德如逗樂了,捏着他的手指吹了吹,讓他自己找地方去玩。
在賈德如眼裡,蘭夕不過是比韓笛大兩歲的孩子,如今也才剛十八。明明該是被父母寵着的小公子,現在卻在夾縫裡求生,實在是讓人心疼。
不過看蘭夕的狀态,似乎沒有别人想得那麼糟。沒什麼要做的活時,他總會搬個小凳子,在院子裡邊曬太陽,手裡鼓搗着東西。
韓笛蹦跳着湊過去看,“哇”了一聲:“小夕哥,你居然會竹編!”
蘭夕舉起手中的翠色小鳥,放在韓笛手中:“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