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鬧，蘭夕私下裡讓韓旸幫着賣竹編的事露了出來。

韓父很是生氣，說蘭夕是沒事找事。放着清淨日子不過，非要抛頭露臉。

老人家年齡大，卻中氣十足，聲音震得韓笛一哆嗦，躲到她母親身後。

但蘭夕卻依舊站得很直，他覺得自己從頭至尾都沒有做錯，也沒有做對不起韓亞的事。

看蘭夕不卑不亢的樣子，韓父更是生氣，他指着蘭夕，狠狠唾了一口。

“你睜眼看看！老二才是你的夫君！你就是，就是嫌他，他也是你的夫君！”

聽到這話，韓旸明白過來，他轉頭看向韓父，難以置信地咬牙道：“大伯父，你在說什麼？”

說别的事，蘭夕尚且能忍，可這毀人清白的話，他絕對不能接受。

“我隻是想貼補家用，才拜托旸哥順便賣些小東西。”蘭夕的眼角落下一滴清淚，“你不能這樣說我，說我們！”

賈德如實在看不下去，過去她從不在韓父說話時插言，此時她站了出來，扯着蘭夕的腕子，把他拉到身後：“這事我知道的，小夕也是好心，你少說幾句。”

“有你說話的份嗎！”韓父斥了一句。

病床上的韓亞劇烈咳嗽着，韓碩故作關心地扶起他二弟，開口道：“我說啊，咱家就是沒規矩。媳婦進了門不改口也就罷了，跟旁人還一口一個旸哥的叫，成何體統。”

韓旸銳利的目光投到韓碩身上，明白過來。他冷笑一聲，不過是個稱謂而已，心裡有鬼的人，才處處挑别人的錯處。

本就光明磊落的韓旸和蘭夕，自然不會被韓碩拿捏。他們并不扭捏，坦然地對上目光。

“嫂嫂。”

“嗳，小叔。”

*

之後的日子裡，韓旸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更少了。蘭夕除了幫賈德如幹活，手上并沒有停下。

不直接跟韓旸見面，蘭夕可以通過韓笛，把竹編轉交出去。這事兒他并沒有避着誰，特别是總在暗處盯着他的韓碩。

看蘭夕不跟韓旸再接觸，韓碩沒有再找事。

眼下很清晰了，韓碩并非在意蘭夕在做什麼，隻是不能見到蘭夕和韓旸親近罷了。

蘭夕想得明白，這裡一定還有韓亞的意思。韓亞看着蘭夕什麼都做不了，但不代表他不想。

即使身體不行，站都站不久，但韓亞一樣想要控制蘭夕。可現在的蘭夕，不會像以前那樣任人擺布，他知道自己的價值。

于是蘭夕繼續通過韓笛，把竹編轉交給韓旸，拿去集市上賣。賣來的錢，他将其中的一半交給了賈德如。

見蘭夕不再和韓旸接觸，韓父也沒有發作的借口。加上蘭夕确實是在掙錢貼補家用，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漸漸地，蘭夕的竹編越做越多，花樣也日漸新鮮，甚至有村上的人聽說了，專門來到韓家采購。

每每此時，賈德如和韓笛都會熱情地替蘭夕展示，而過往的鄰居總會歎一句，韓家真是得了個好兒媳。話到此時一頓，留了後半句不說。

那後半句啊，全是可惜。可惜了這麼個俊秀的孩子，配給了個半殘。

來到百草村三個月，這樣的話，蘭夕已經聽習慣了。他隻笑笑，旁人從他的眼神裡，看不出悲喜。

如今的蘭夕想得簡單，好好生活。他對韓亞沒情，但也不會盼着人死。所以他想辦法多貼補家裡，日子過得松快了，大家也能心平氣和一點。

雖然未曾交流過，但蘭夕覺得在這一點上，韓旸和他想得一樣。盡管韓旸不露面，但他時不時會托人從山上帶些山貨下來。韓家人吃着鮮美的肉食，自然不會再置喙韓旸。

立冬時，先前在蘭家帶蘭夕的婆子來看了他一回。

耿婆婆一見着蘭夕就紅了眼眶，流着淚說要是知道蘭夕落得這個下場，她拼了老命也不能讓蘭夕成這個親。

見着老人家哭，蘭夕心中也難過，他壓着心口的酸澀，握着耿婆婆的手說自己挺好的，吃喝都有，也沒人成天對他吆五喝六。

“說得也是，在這兒能少挨點欺負。”耿婆婆擦了擦眼角的淚，“隻認錢的人，也好對付。”

說着，耿婆婆起身從貼身的包裹裡，取出一張銀票。這是蘭夕當初還在蘭府時，唯一同他親近的三姐給的。

“我看了，你家這個老婆婆，是個能信得過的人。孩子，這錢，我得給她。”耿婆婆摸着蘭夕的臉，“給你，那韓老頭指定要為難你。”

“我會同她說清楚，錢該怎麼花。”

蘭夕點了點頭，望着耿婆婆的背影。過了今天，耿婆婆要離開蘭府回她自己的老家去。

那裡很遠，非一程能夠到達。蘭夕知道，也許這一别，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送走耿婆婆，回到東屋的蘭夕，斜靠在牆邊，默默地流了眼淚。

屋裡還有個韓亞，蘭夕不敢放出聲來。隻是他的吸氣聲和輕輕的嗚咽，還是讓韓亞聽去了。

“哎，不就是一個婆子嘛，别傷心了。”

“等我好了，帶你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