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茶攤,人群圍着一張茶桌。
隻見桌邊正坐着一位銀發銀須的青灰衣衫道袍老者。這人捋捋胡須神神秘秘說道:“這三日裡,我借宿于千佛寺内,每夜隻見佛堂的燭火直燃到卯時三刻……”
渾濁的眼珠滴溜一轉,看向衆人,嗓音起伏,牢牢攥住所有人視線,“原是謝府兩位小姐正為繡坊那三位枉死的師傅抄寫《往生咒》,青煙伴鐘聲,整整繞梁三日不散呐!”
枯瘦得手指,順勢豎起三根。
拿着茶杯的青年驚得松了手裡的杯子,連忙追問:“這般神奇,莫不是真把魂兒招回來了?”
老道士微微點頭,“奇就奇在這兒!”話落拿起茶杯,青年适時拿起茶壺為他倒茶。
在場之人無不屏息凝視,盯着老道士。
連飲三杯茶,才放下茶杯,嗓音壓低:“昨日我掐指一算,那三位可是陽壽未盡,算算時間,應是……”
話音未落,一小道童擠進人群,揚聲喊道:“師父,今早仵作掀開草席,那三位繡娘的身子竟泛起血色!”
茶杯落地脆響,衆人似都被定身一般,喧鬧的茶攤霎時鴉雀無聲。
小道童喘着氣,嗓音帶着哭腔:“回來時,我途經謝府,那謝府懸挂……白色燈籠……”
“小徒兒别急。”老道士連忙起身,拍拍後背。
“那謝府二小姐……二小姐昨夜去了!”
拂塵落地,眼眸睜大,露出滾圓的眼白。
在場唏噓一片,無不感歎謝府二位小姐菩薩心腸,可這好人怎麼就不長命呢!
老道士捋捋胡須,歎息道:“時也命也,善念如春種,福報似秋實。”撥開人群,向城外走去。
小道童拾起地上拂塵連忙跟上。
“小道士,你們是哪家道觀?”青年連忙追問。
“洛城,城南山。”
人群散去,從街角走出兩人。
“阿盈,覺得這樣如何?”
“甚好,辛苦時鶴。這樣謝尚書、婉瑩應該可以安心了。既未損謝府顔面,也保留婉淇名聲。”
“嗯,這件事暫算了結。但千佛寺目前還疑點重重,未有線索。”陸岑歸眉心微擰,“那謝婉淇真說‘佛前叩求’?”
對視一眼,神情鄭重點了點頭。
整個京城,耳熟能詳的寺院隻有千佛寺,“婉瑩說過,上月謝二小姐與她就前去千佛寺祈福。”
千佛寺有善口技者,現又有假死之藥,還不知藏有什麼,果真是“卧虎藏龍”。
兩人心中各有思索。
不知不覺,倆人已來至謝府門前。
靈堂懸挂白幡,柏木打造的棺材立于堂中。棺旁唯有婉瑩為其不停燒着紙錢,神色哀怨。
沈辭盈正欲上前安慰,身後傳來說話聲。
兩名身着僧袍的和尚在下人引領下向靈堂靠近。
人越來越近,沈辭盈瞳仁在眼眶内不停遊走,看着兩人逐漸接近,右眼皮猛地劇烈跳動,果真是千佛寺地僧人!
僧袍掃過門檻,幾人來于面前,被陸岑歸手肘碰了碰,沈辭盈才回過神來,與陸岑歸一道施禮,“了塵方丈。”
輕點頭,“沒想到,在這能碰見陸将軍夫婦二人。”
漆黑地眸子微擡,唇角略帶笑意,“陸某也未想到久不出寺的方丈大師,此次竟會親自下山,為謝二姑娘誦經超度。”
“阿彌陀佛。”千佛寺方丈了塵眉目低垂,合掌立于棺前,“老衲聽聞二姑娘為三位枉死繡娘連夜抄寫《往生咒》感天動地,将人喚回。若我能将這樣菩薩心腸的女施主誦經超度喚回,也是我的機緣。”
說罷,坐于蒲團上,閉目誦經,手中佛珠一顆撚過一顆。
見狀,二人也不再與了塵搭話,兩人眼神對視。陸岑歸先行一步告辭,留沈辭盈一人陪着靈堂邊神情恍惚的謝婉瑩。
見人恍惚,沈辭盈連喚兩聲都未得回應。
“婉瑩,節哀。”扶住肩頭,才将人從恍惚的神情中喚回。
見沈辭盈于面前,謝婉瑩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撲向她的懷中,喉嚨哽咽,“阿盈,婉淇那日明明被兩位大夫救回,大夫說了未傷及性命。怎到了昨夜,就突然去了呢!”
輕歎口氣,手掌輕輕在肩膀拍打,眼神一邊掃向堂前念經的了塵,一邊垂眸看向懷中女子,“婉瑩莫哀,你與婉淇姐妹情深,她也不想見你如此哀傷過度。”湊近耳畔,輕聲說上幾句,謝婉瑩睜大眸子看向沈辭盈,低聲詢問:“真的?”
微不可察點頭。
環佩輕響,儀态威嚴的夫人帶着婢女走入靈堂。
堂内充滿香蠟紙錢味,讓人不禁眉頭微蹙,手拿錦帕掩住鼻子。
一見來人,謝婉瑩旋即挺直身子,對着來人,恭敬喊道:“母親。”
尚書夫人微微颔首,冷漠說道:“婉淇去了,這是她的命數。莫要因她過度傷心。”
“可是母親,婉淇與我……”
“夠了,我不想再聽。今日有千佛寺方丈大師為她誦經超度,也是她的福氣。莫要忘了你的身份!”淩厲的眼神掃視過來,謝婉瑩立馬閉上,垂眸看向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