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聖寺在京城西南騾馬街口,寺内供奉金身送子觀音塑像,香火很旺。
丁旭到時,就見進進出出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他拴好馬,提步入内。
剛過了天王殿,就有那眼尖的小沙彌認出了他,立即去報知了監院空遠和尚。
“威遠将軍撥冗而至,貧僧有失遠迎,還請海涵。”空遠小跑着迎上丁旭,雙手合禮道。
他聲音沉啞,如細沙落過指尖,聽得人耳朵癢癢的,顫顫的,偏又生的清瘦,雖說一身缁衣,但裹在那三十多歲正當年的身闆上,反倒有幾分士子的風采。
“法師客氣。”丁旭回禮後,開門見山道,“末将前來,是尋一個人。”
他壓低了聲音,“馬胄老公公,可在寺中小住?”
空遠臉色一僵,旋即笑道:“寺中人來人往,貧僧不能一一記全,還請将軍去客堂稍坐,待查看過宿住檀越名簿,再行禀報。”
“好,那就麻煩法師了。”丁旭道,“但客堂我就不去了,不瞞法師,末将第一次來,想先給菩薩上香!”
“将軍請便。”空遠合掌道。
丁旭慢悠悠地去了觀音殿,随着隊列拈香禮拜,又細細觀瞻菩薩聖像,隻見像高三丈,通體金碧,足踩蓮花寶座,手捧一個嬰孩。
菩薩含笑望着衆生,笑容裡是無盡的慈悲。
香案上供奉香燭花果,并《金剛經》數卷。簇新的經幡從梁上垂落,随風微微顫動。
看罷,丁旭又在殿裡慢慢轉了一圈,便去寺中遊覽。
寺院不大,除了天王殿,觀音殿,藥師佛殿外,尚有一片竹林,林中有亭,名“聽雨”,丁旭剛在亭中石凳上坐下,就聽鐘聲傳來。
當——當——
悠遠的鐘聲在沙沙竹林中回蕩,聽得人心曠神怡,恨不得就此長住才好。
丁旭不由默默閉上了眼睛。
“将軍,您在這裡啊,讓貧僧好找!”不知過了多久,空遠的聲音忽地傳來。
丁旭睜眼,就見他正沿着竹林中的小路急急走來,面上挂着笑容。
“将軍,貧僧查過了,并無馬胄此人。”空遠入亭,見禮後說道,同時雙手奉上一本簿冊,“這是名簿,請将軍過目。”
丁旭沒接,笑道,“法師都看過了,沒有就算了,也不是甚麼要緊事。”
他起身,看看快正午的日光,問可有齋飯。
“有的,将軍不嫌棄,請随貧僧這邊走。”空遠殷勤緻意道。
齋飯很香,丁旭把菜跟飯都吃淨了,這才告聲攪擾,起身離開。
空遠親自送他出門,看着他騎馬遠去,這次長長吐出一口氣,“這兇神,可算送走了!”
他回到靜室,掀開床前四塊地磚,磚下是一塊木闆,打開來,是一個三尺左右的深洞,洞口以紅繩挂着個鐵鈴铛。
他拽了拽那紅繩,旋即一張木梯搭上洞口,很快,一個男子爬了上來。
“人已經走了!你也快些離開吧。”空遠急聲道。
男子撣了撣白綢袍上的灰塵,低聲道:“他可說為何尋我?”
“沒有。我也沒敢問。”空遠說完,開了靜室門,左右看看,回頭對那男子道,“走後門,快!”
男子熟門熟路地往後門而去。
他走得很快,短短的影子如飛般擦過青磚地面。
看看後門近在眼前,他下意識地往後看,見無人跟來,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随即拉開門扇。
一道黑影壓上他面。他的瞳孔急劇收縮,如見鬼般,僵立在地。
“馬胄,本将尋你多時了!”
半響,馬胄回過神來,道,“你是誰?認錯人了!”
“籍貫大石縣,身長六尺,面白無須,左耳後有黑痣一顆。”丁旭打量着他,“你是跟我走呢,還是去大理寺說!”
馬胄渾身一顫,低下了頭。
與金聖寺一牆之隔的是一所草料院,每逢趕市,那些牙人便會在此據守,一旦有買家相中騾馬,就會來請牙人相幫議價,談和。
今日非集非廟,院中并無一人,丁旭便帶着馬胄從後門進了院子,在一間桌凳齊全的房中坐下。
午後的日光透過窗扇,落在斑駁牆壁上,空氣中混合着汗氣、草氣,還有秋日的冷氣。
丁旭看着對面垂首的馬胄,開門見山道:“馬公公不遠百裡,年年都來這金聖寺上香,虔誠之心當令菩薩感動。隻是馬公公不該忘了,若非聖上開恩,你早就身首異處了。”
聞言馬胄肩頭一聳,卻是沒有說話。
丁旭從懷裡拿出那把吳秀才呈送的鴛鴦刀,放到桌上,“馮丹的情郎出現了,你若能助本将捉到此人,便是大功一件,可消低你之前的罪衍。”
鋒利的刀刃射出冷光一片,馬胄看着,搖頭道,“我不知道。”
“嗯,那你說,馮丹為何要行刺陛下呢?”丁旭又問,“她隻有十五歲,何來殺人的念頭與膽量?”
馬胄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看來,馬公公決意将秘密守到底了,但已經洩漏了。”丁旭擡手敲了敲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