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吉一路跑着回到繡坊,沖進内院,奔進上房堂屋,欣喜萬分地對正在刺繡的三人道:“結案了!結案了!”說着把手中的邸報呈給甘翎。
帶着冷風與霜氣的厚厚紙張,清楚明白地謄錄着袁記案始末,并裁決處置。
除主犯袁美竹因惡疾斃于牢獄外,院長與藥鋪掌櫃十五人判淩遲,從犯斬首,購買小兒藥的二百零四戶人家,家主斬首,餘人流配,家産抄沒入官,慈濟院由順天府直接管轄,具體由禮房負責,袁記全國四十八家藥鋪全部查封。
甘翎看罷,輕輕點了點頭,順手把邸報遞給眼巴巴的青荷阿彩。
阿彩一看那許多字,密密麻麻的,頓時頭疼,便讓萬吉口述,待聽完,忍不住歎道“劉大人還真是厲害,不過半月,就了結此等大案。真是大快人心!”
她望向甘翎,笑道:“小姐,咱們慶祝一下,如何?為您跟将軍的義舉!為那些孩童的苦盡甘來!”
這都是該做的,卻遲了這麼久,甘翎真心不覺得有甚麼好慶祝的,但也明白阿彩的心情,遂還是許了。
阿彩立即拉着萬吉去買菜買肉。
看着兩人歡呼雀躍的身影,甘翎默默歎了口氣,青荷聽在耳中,擔心地道:“小姐,可是哪裡不妥?”
“保人呀!”
青荷一怔,旋即恍然,袁美竹乃繡坊保人,她現在身故,勢必得尋新保人。
尋何人呢?
青荷沒有問,因為甘翎那沉憂的臉色已給了答案。
“小姐,跟将軍說一聲吧,他在京城多年,不定認識甚麼朋友呢!”她小聲建議道。
甘翎揉了揉太陽穴,輕輕搖頭,“他夠忙的了,這事就不擾他了!”
又道,“他自小在白雲觀習武,武舉後就去了邊鎮,也沒機會結交富賈巨商。”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刺繡。
忽然,大門外傳來一陣喧嚷,青荷皺了皺眉,記起萬吉不在,隻得起身去看視。
良久才回來,臉上是燦爛的笑。
“小姐,來新主顧了!”她舉起手裡沉甸甸的青布包袱,“這是定錢!”
“嗯?”甘翎詫異擡頭。
青荷看了眼側旁的邸報,“慈濟院的事,不是小姐發現的嘛,他們知道了,稱頌不已,說要一直支持繡坊!”
這卻是出乎意料的,甘翎愣住,片時才道:“你都接下了?”
“接了,送上門的銀子,我怎麼能推!”
甘翎撚線,面露苦笑,“保人還沒有,若給行會知道了……”
一頓,點了點頭,“好吧,我盡快!”
急中智生。
多日沒有頭緒的事,逼到份上也就有了主意。是日午飯後,甘翎去了尊經閣。
之前她在閣中買過幾次筆墨,算起來勉強是個老主顧。以老主顧的身份,請閣主做保,許以厚禮,或可能成。
她提起心氣,暗暗給自己鼓了勁,款款進了閣門,跟夥計說想拜見閣主。
“小姐來的不巧,閣主去倉庫看貨了,得晚上才能回來。”
夥計如實道,見她溫婉有禮,又道,“您有甚麼事,小的可代入轉達。”
甘翎想了想,道:“那明日閣主可在?”
“應該在!”
“那我明日再來!”
甘翎道謝離開,忽聽背後有人喚她,“甘老闆,請留步。”
她詫異回頭,見一個男子立在樓梯口,白綢袍,逍遙巾,正含笑望着自己,那深邃的眉眼,卻是唐七。
“相請不如偶遇,甘老闆若肯賞光,請飲一盞茶。”他說着走過來,壓低了聲音,“在下剛拿到潤筆,急需消解,還請甘老闆成全。”
甘翎聽着笑起來,記起他之前在西市擺攤的情景,再看看他現在的從容優裕之态,頓時會意,點頭道:“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去了就近的茶坊,要了松蘿茶并茶食。
唐七親執茶壺,先給甘翎倒上茶,又給自己倒上。
他端起茶盞,“甘老闆……”
“别說酸話,”甘翎打斷他,“你若拿我當朋友的話。”
“自然,我唐七在京城,第一個朋友就是你。”唐七立即道,“蒙你不棄,我才有了今日。你是我的貴人。”
他說的誠摯,她卻微微搖頭,她記起了柳依依,她才是他的貴人。
但她不好挑明,隻道:“是你畫的好。”
甘翎笑着端起茶盞,“你的畫,除了在尊經閣,還在何處售賣?”
“隻在尊經閣。”唐七道,“他家的要求,畫手、寫手一旦與他們合作,再不能去别處。”
“這卻有些霸道。”甘翎慢慢道,“不過他們家分鋪多,倒也不愁賣!你現在安心作畫,将來定是一代高手。”
“承你吉言。”唐七拿手中的茶盞,輕輕碰了甘翎的一下,一飲而盡。
“你尋閣主做甚麼?”他給自己續上茶,以閑談的口吻道。
“想麻煩他點兒事。”甘翎含糊道,拿了一顆闆栗仁,放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