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當的,是個婆子,替人漿洗衣裳為生。那戒指是她在河邊撿到的,她怕失主來尋,就急急脫手了,換了五百兩銀子。
至于柳依依乘的船,卻是沒有查到,她應該是改換了姓名。
“夫人,就算戒指是柳小姐的,也不能說明甚麼。”梅影寬慰道,“興許是不小心丢了呢。”
燭火照着甘翎蒼白的臉,她輕輕搖頭,道:“這戒指對她分外重要,她不會……”
也沒甚麼不會,她都嫁人了,當是對那巨商死心了,那麼這定情信物也就可有可無。
甘翎輕輕歎息,打起精神,對梅影道謝,讓他早些歇息。
梅影應着,剛要走,忽然耳朵一動,聽見了叩門聲,還是後門。
甘翎也聽見了,那聲急急的,輕輕的,卻是不停,仿佛主人不開門就會一直敲下去。
繡坊後門向來無有人出入,一直栓着。這深更半夜的,會是誰?
甘翎當即站了起來。
“夫人勿慮,我去看看。”話音未落,梅影已閃出堂外。
燭火飄搖,一道燭淚滑下,尚未凝結,逼人的寒氣湧了進來,同來的還有兩人。
甘翎看着那陌生的中年男子,剛要詢問梅影,那男子已拜禮開口了。
“小的是孔慕武,深夜來此,是想告訴夫人,将軍在大理寺暫且安好。”他聲音急切,“但聖心難測,還請夫人早做打算。”
甘翎一怔,感到頭有些眩暈,她掐了自己手臂一把,穩住心神,道:“怎麼回事?你先說個明白。”
“小的也不甚清楚。”孔慕武如實道,“今日巳初,将軍自行進了大理寺,說自己是戴罪之身,來此靜候聖上發落。劉大人問緣由,他不肯說,隻讓關好自己。午後,懷慶公主過來,與将軍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然後哭着走的。——小的今晚偷偷去看将軍,他也甚麼沒說。”
甘翎默然片時,回卧房拿了銀子給孔慕武,緻謝道:“謝您特來相告,子冉就麻煩您費心看顧,我會盡快想法子的。”
送走孔慕武,甘翎問梅影,“孔先生的話可信?”
“可信。他受過将軍救命之恩,之前将軍被谷王誣陷進出青樓,落在大理寺,也多虧他暗中照顧。”梅影道,“我這就去探聽消息,看到底……”
“不用麻煩。”甘翎打斷他話,“很明顯,真正的緣由無法宣之于口。不然,子冉就會被押入大獄,而不是自己去了;不然,他為何不帶信給我?”
“那怎麼辦?”梅影脫口道。
“解鈴還須系鈴人。”
“誰?”
“聖上。”甘翎攥緊雙手,“我需要見到聖上,你可有法子?”
梅影搖頭。
“那懷慶公主呢?”
梅影剛要搖頭的,忽記起甚麼,“對了,夫人,後日是二十五……”
……
順天府衙,關皓整裝立在衙前,又期待又緊張地望着街角,階下立着六房諸吏并全班衙役,衙前大街上分列兩隊衙兵,挎刀執旗,旗子在冷風中烈烈作響。
今日天陰,一衆人自打四更就起來準備,至此已過辰時,已是又累又餓,卻無人敢提進食休息之事。
關皓擡頭看天,陰雲蕩蕩,大有下雪之勢,想了想吩咐戶房主事,“去準備火盆!”
“大人,還不到攏火的日子。”主事拱手道。
“今兒特殊,少廢話,快去備上,等……”
“大人,宮中都不曾攏火!”主事打斷了他的話,擡頭看了頂頭上司一眼。
關皓一怔,回過神來,笑道:“還是你仔細!”
話音未落,就見大理寺的衛兵簇擁着一輛馬車拐進街角,直奔府衙而來。
刑部跟大理寺拉扯了良久的“天子設廷”地點,最後落在了順天府衙,這是成安帝自己定的。
他認為,既然要親理百姓訴狀,首要一點需方便百姓投遞訴狀,相校刑部大理寺的重重護衛,自是順天府衙方便。
且自己每月出宮一趟,還能察見京城風貌,算是一舉兩得。
看着那大理寺的儀仗,關皓等人皆是愕然,不是說陛下親臨麼,這怎麼又是大理寺卿呢?
“陛下,您總是這般出人意料。”馬車上,大理寺卿劉睿笑着對皇帝道,“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一會兒全城的人就都知道您用了臣下的車馬,回宮時怕是瞞不住的。”
“那就用順天府衙的車馬。”成安帝笑道。
“陛下仁慈,既不想勞費兵力,更不想妨礙民生。”劉睿道,“但每次都這般行,也不過大理寺、刑部,順天府衙輪換,民衆很快會熟悉,說不定會不分何車何駕,直接一擁而上。”
“你甚麼意思?”成安帝道。
“陛下的安危最重要,以臣之見,還是在大理寺設庭。”劉睿道,“大理寺掌複核,本就是刑審最後一階,那些敢告禦狀的,定是有極大冤屈。”
成安帝想了想,道:“此事再議,先把今日過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