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走廊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紋路,趙玲娣的影子被拉得細長,像一條繃緊的弦,時刻警惕着。她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卻仍止不住指尖輕顫。
遊甯看到她幹裂的唇皮正随着急促呼吸微微翕動,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診療室緊閉的門,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她的目光看向遊甯,眼睛裡帶着一絲渴望,抿了抿幹裂的嘴唇,壓低聲音說:“母神,母神竟然會親自給小耀治療!”
沙啞的聲線裡交織着狂喜與恐懼,随後,她又猶豫着說:“可是,感染不是已經被證實,是不可逆的嗎?母神能治好……”話音戛然而止,趙玲娣慌忙咬住下唇,現在她已經不想說任何不好的話,隻想請求這諸天神佛,保佑他們吧。
記憶突然翻湧,兒時蜷縮在防空洞聽長輩講述的片段在腦海中浮現。據說母神頭戴星輝冠冕,腳踏流雲,以指尖光芒驅散末日陰霾。那時的她隻當是遙遠的傳說,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那位神祗竟會為纡尊降貴一介平民垂首施術。
“都說了祂是神,祂說能治好,就暫且相信吧。”遊甯安慰着趙玲娣,僅僅隻是半天的時間,她就仿佛被摧殘的勁草,早上的失魂落魄現在都消失不見,隻有看見希望的蓬勃生機。
“對,是我太着急了,母神一定能治好小耀。”趙玲娣咽了口口水,喃喃地說:“隻要小耀沒事,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遊甯拍拍趙玲娣的肩膀,讓她放松。
牆角傳來細碎的響動,喬禦樹正歪着頭凝視她們。少年蒼白的臉上泛着奇異的潮紅,目光黏在遊甯身上,像某種危險的藤蔓纏繞着獵物。趙玲娣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這個半路加入的少年總讓她脊背發涼,那種仿佛将隊長視作私有物的眼神,比感染者的獠牙更令人不安。
趙玲娣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心想隊長已經和沈哥在一起,以隊長的性格,怎麼也不會容忍愛慕自己的人出現在他面前,現在這個他們從路上撿到的少年,卻一直明目張膽地糾纏着隊長。
他看向遊甯的目光摻雜着病态,陰恻恻的,讓趙玲娣心裡發寒。
不多會,緊閉的房門打開,她的思緒被打亂,隻擡眼看向出現的母神,恍惚間竟覺得對方真的像神明一樣溫暖可靠,甚至連詢問的動作帶着小心翼翼,“殿下,小耀他,他怎麼樣了?”
母神溫柔地看着還很青澀的女孩,輕聲安慰:“好孩子,我已經給他驅逐了所有的病痛,今後他将不會被任何病毒感染。”
趙玲娣愣在原地,她腦海裡不斷品味着這句話,好久空白的面容才露出驚駭的表情,她睜大眼睛,連聲說了幾句好,通紅着眼睛跪在母神面前,喉間溢出破碎的呢喃:“願将一切都獻給您。”
被治療過的趙淩耀正安靜地躺在床上,原本異化的面容此刻已經變成正常的模樣。
果然,母神被喬禦樹賦予了最高的權限,遊甯将仿若漫不經心的視線轉向母神,隻看到對方恍若神人的姿态,身上輕薄的衣服也沒有任何能藏東西的地方。
旁邊的趙玲娣已經輕緩地坐在她弟弟旁邊,遊甯動手給她轉過去一大筆積分,在對方錯愕的眼神中解釋:“他給你搶了一個方舟的機械手,但是還在實驗階段,你拿這些積分改造一下吧,不必有心理負擔,當我借你的好了。”
“隊長,我……”趙玲娣顫抖着嘴唇,她沒有推脫,倔強地擡起臉,“我以後肯定會做的更好,我們一定能搜集到更多的物資,完成更多的任務。”
遊甯沒有打擊她的雄心,趙玲娣姐弟倆是喬禦樹設計的末日裡的炮灰NPC,按照以往的劇情,他們兩個最終隻能成為殘酷末日下的背景,現在卻因為遊甯的介入,有了不一樣的發展。
那他呢?
他又是因為什麼出現了不一樣的劇情線呢?
遊甯的心裡泛起一陣涼意,總感覺有什麼東西被忽略了過去。
母神的眼神在趙玲娣姐弟倆之間流轉,有些迷茫地駐足在原地,身邊沒有膽敢接近祂的人,祂有些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自言自語道:“這就是親情嗎?和小樹跟我說的不一樣,好不一樣。”
祂沒有繼續在這個房間裡停留,而是緩步走到喬禦樹面前,猶豫着伸手為對方擺弄了淩亂的發絲,似乎是這個動作讓祂覺得開心,祂溫柔地開口:“我的孩子,希望你能得償所願。”
淺淡的熱意在腦後蔓延,喬禦樹迷茫地看着面前的母神,張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他的視線追随着母神離去的身影,有些失落地試着伸手挽回,卻隻能摸到對方飄逸的衣擺。
他收回視線,将這種感覺強壓心底,轉頭将自己的手使勁塞到遊甯手裡。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強裝鎮定地說:“你讓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你要信守承諾,遊甯。”
“即使我不喜歡你,你也要和我在一起嗎?”遊甯冷聲道。
喬禦樹的心底彌漫開濃重的酸澀,像是被重錘抨擊了大腦,他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這就,已經不愛了嗎?
對他來說,兩人袒露心迹就在前幾天,他太自信,幾乎完全确定遊甯會愛自己,但每次,每次遊甯都在推開他,為什麼?為什麼呢?
遊甯唯一會愛的人,不是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