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談風覺得自己撐不到明燭來救他就要被痛死了。
他用盡渾身力氣摸索到女子眼珠位置,發力朝外擠。“duang”一下子,魂飛了出去,眼看就要撞上房梁,一小點黑影疾馳而來,擋住了他。
放松沒過兩秒,沈談風隻覺得魂魄一緊,被壓縮塞入一處狹小空間中。
“嗡嗡嗡——”
眼前場景瞬間糊成千萬塊馬賽克,光影扭曲着,到處擠滿放大的色塊。沈談風兩眼一黑,下意識放松身體,卻徑直從半空中墜落,吓得他立馬上下擺動自己的手臂,竟然真就搖搖晃晃穩定在空中。
“嗡嗡嗡——”
“……”
哇塞。
這個瞬間他忽然覺得死了比活着好。
所以現在是蒼蠅、蚊子,還是别的什麼昆蟲?
第一次當蟲子沒經驗,沈談風晃得胳膊酸痛,橫沖直撞飛向桌子上的銅鏡。好不容易停到桌上,他累得四肢并用——也隻能四肢并用——朝鏡子爬去。
果然好奇心害死貓。不看還好,看了隻一眼就把他惡心個半死,但确定了自己現在是隻蚊子。
此蚊半透明的腔體裡撐滿了血水,不知道剛剛吸了哪個倒黴蛋;模糊的複眼,六條帶着倒刺的細腿,還有口器上的分泌物,沈談風條件反射“嘔”了一下。
若有人眼觀察,便能看到這隻蚊子突然抽搐,随後趴倒在桌上,多少帶了點鬼畜。
為防止有人回來發現了一掌送他上西天,沈談風慢慢挪到銅鏡後邊躺下,分析起眼前情況來。
假定他剛才附身的女子即為女鬼,對話中出現的“楊疏甯”則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将要嫁給巡撫家死掉的兒子,其命運與如今現實中的小甯口述類似,但無法确定她們三人的關系。
女鬼應當是想替嫁,具體不知什麼原因,二人生母對妹妹意見頗大,同為女兒,顯然偏心生前的女鬼。
回憶對話,女鬼與胞妹姊妹情深,她生前也可暫判為本性善良的人,那又是什麼緻使良善之人死後怨氣太深化為厲鬼?客觀來講,僅僅胞妹身死恐怕無法産生如此強烈的怨念。
目前可用信息并不多,沈談風心情沉重,他原地躺了一會,等丫鬟清竹喊了大夫回來,替床上的女子把了脈,開完藥,才縮起身子如法炮制,卯足力氣朝蚊子的某隻複眼沖去。
眼睛一閉一睜,沈談風看見了躺在床上的面色蒼白的女子,等到這次身體的主人低頭,他才從衣着上判斷出來,這是附到清竹身上了。
雖未弄清附身規律,但好像隻在沒有主體意識的東西身上身體才能被他控制。
這會兒大夫已經退了出去,屋裡隻剩下主仆二人,女子将“他”喚至身前,緊緊握住“他”的手,雙眸盈滿淚光。
“清竹,我現在隻能相信你了。去,我妝奁最底下的暗格處藏了一個香囊,你将它取出來,莫動裡頭裝着的物件。今夜子時給疏甯送去,叫她放心地走,母親到底不會把我怎樣。”
“可是小姐——”
“不要再說了,算小姐求你。”
清竹淚眼汪汪點了頭:“奴婢定不負小姐所托。”
沈談風隻覺得大腦一陣晃蕩,便跟着來到梳妝案前。好死不死,那隻蚊子正在銅鏡周圍飛,生龍活虎地嗡嗡嗡。
他見清竹反應極快地雙手合攏,用力一拍,攤手就見蚊子粘在掌心,爆開一點紅色血迹。
怎麼着也算寄宿過的身體,沈談風在心底為那隻蚊子默哀了一秒鐘。
清竹小聲嘟囔了句,甩掉蚊子,用衣服下擺蹭幹淨血迹,在妝奁底層摸索半晌,取出一個香囊來。
“小姐,是這個嗎?”
床上女子點頭,清竹将它藏到衣袖中,退下了。
沈談風終于可以跟出房門,本想借機觀察一下周圍環境,誰道清竹全程低頭目視腳尖,偶爾擡眼看路,隻能瞧見泛着冷光的青磚牆。
天色不早,沈談風看她走到某處,總之是吃飯的地方,囫囵吞完摻着幾顆綠豆的稀粥,又原路返回,全程沒遇上什麼人。
清竹是貼身丫鬟,單獨住一間耳房,她脫了鞋,拿出袖中香囊緊緊攥住躺倒在床。沈談風現在沒有感官,隻能百無聊賴地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天花闆發呆,眼皮子也一道越來越沉。
時間流逝,隐約聽到外頭傳來三聲急促的敲梆報時聲,清竹猛地坐起,靜坐一會後摸黑下床。
她用蠟燭燃起牆角一盞風燈,提燈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