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您醒着嗎。”
清竹輕手輕腳敲響房門,沒隔一會兒,門被打開,裡頭探出來個年齡與清竹一般大小的姑娘,她警惕地掃了圈四周,見四下無人,于是二話不說将清竹扯進屋裡。
手中風燈照亮了榻邊女子的臉,沈談風看到她的第一秒便能确定,她就是楊疏甯。她與她姐姐長相幾乎一樣。
沈談風不禁懷疑,這姐妹二人究竟誰是那厲鬼。
清竹先是簡單朝她行了一禮,而後拿出袖中香囊遞給她:“奴婢奉我家小姐之命,特将此物給您送來,我家小姐還說,讓您放心地走,不必擔心她。”
楊疏甯接下香囊,反握住清竹的手,含着哭腔道:“姐姐當真是這樣說的?”
清竹點頭的空當,沈談風突然被一股大力彈了出去,整個魂飛到了楊疏甯身上。他來不及反應,臉頰便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楊疏甯擡手拂去眼淚,叫身旁的婢女将清竹送走。她拆了香囊,裡頭裝着一串深紅珠子,表面刻着暗金回字文,饒是沈談風這樣的外行,也能感受出這串珠子價值不菲。
香囊裡還裝了塊羊脂玉,在燭光下泛着微黃。
楊疏甯隻看了幾眼便将這些東西收好。
等到婢女回來,她從榻上摸出兩個包裹,主仆二人一人系上一個,先後伏下身子鑽進床底。
楊疏甯開了暗門的鎖,下面黑暗狹小,一次僅能容納一人通過,她借着牆壁上鑿出的凹槽爬了下去。婢女随即用繩系着籃子遞下一盞點燃的風燈,微弱的燈光照亮眼前道路。暗門連通長長的地道,不知通向何方。
沈談風被驚呆了,這是什麼古代版肖申克的救贖,他又有點難過——沒人知道這兩個姑娘為了擺脫既定命運付出了多少努力,可結局仍然慘烈。
不然也不會變成厲鬼來害人。
可他也是受害者。
心裡說不上來的酸脹。他随楊疏甯的視角在漫長的地道中前行,頭頂偶爾有碎土掉下來,他能看見卻感受不到。走走停停,直至風燈快要燃盡,前方總算透出點微光。
楊疏甯開始往外爬,到地面後,她又趴下來拉自己的丫鬟上來。
兩個人原地休息了會兒,沈談風這才有機會看到周圍環境——天色暗沉,晨曦未出,她們正處于一座荒山腳下。
幾乎一刻未歇地,二人在破曉時分走到了官道旁,遠遠有個拉柴的驢車朝她們駛來,大概是早有計劃,在此接應。
驢車吱嘎一路,楊疏甯借機睡了會,導緻沈談風什麼也看不到,他至今無法判斷這是哪朝哪代,隻憑吃食和口音猜測為江南地帶。
到了地方,小丫鬟摸出幾個銅闆給車夫,喊醒楊疏甯直奔鎮上的當鋪。掌櫃的看了她們一眼,示意楊疏甯把東西拿出來。
沈談風心道不妙,哪有剛逃出來就暴露行蹤的,她們速度再快,一晚撐死走到附近的鎮上。楊家勢力恐怕不小,回頭反應過來,馬上能查到這裡。
楊疏甯沒拿那串最值錢的紅珠,而是在包裹裡摸索一陣,遞給掌櫃兩個镯子、幾對耳铛。
“死當活當?”掌櫃拿油燈對着物件照了一圈,問。
楊疏甯啞聲:“死當。”
掌櫃報了個數,沈談風不知本朝物價,隻感到手臂一陣劇痛,原是楊疏甯的指尖掐進掌心,她抿唇,點頭答應。
指定虧掉不少。沈談風也算弄明白,但凡她們姐妹倆有情緒波動或是受到一點物理傷害,他就會承受高出百十倍的痛苦。
這幻境也太陰了點。
主仆二人收好銀兩,陸路改水路,沒來得及趕上最近的客船,本想上運糧的船隻擠擠,誰料船把頭見她衣着不凡卻有不少贓物,生怕惹上麻煩,死活不答應。
僵持之下,楊疏甯隻得在碼頭附近找個地方躲着。
這一等沒等到客船再來,卻等來了楊家府兵。
沈談風知道楊家勢大,不成想竟能到如此地步。
兩個府兵策馬沖來,拔刀将人圍住,其中一個跳下馬,冷聲說:“二小姐,請回吧。”
圍觀的群衆作鳥獸散。楊疏甯心中滿是痛苦與不甘,激烈的情緒把沈談風燒得地轉天旋痛苦不堪,他想鑽出去,卻受了限制,周圍也沒見着滿足條件的可附身生物,最終他難以忍受,暈死過去。
*
再睜眼,沈談風發現自己正坐在花轎裡,頭上頂着紅蓋頭,轎夫擡起轎來一颠一颠,紅蓋頭也一顫一顫。靈魂不再疼痛,想來是楊疏甯别無他法,死了心去成婚。
沈談風沒來得及感慨,忽覺周身一涼,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等等。
他能動了?
他又試探性地扭扭手腕,發現果真恢複了控制。
沈談風直接掀了蓋頭,又一低頭,看見了自己的手。
他愣住,難以置信地擡手摸自己的臉,體溫正常,看來沒死;移到脖子,喉結還在;接着往下,兄弟也回來了——果真是自己的身體!
那現在是在幹嗎?楊疏甯呢?改成他替嫁啦?
他可以直接逃跑嗎?
震驚中,外頭傳來震天的唢呐聲,調子忽高忽低,如泣如訴,聽起來陰森怪異。
沈談風很快冷靜下來,他一個成年男子,與楊疏甯身形差異巨大,擡轎的轎夫怎可能毫無察覺?再者,他是如何代替楊疏甯進了轎子的?待會下轎不會被發現?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處是否為女鬼幻境猶未可知。
思及此,沈談風重新蓋上紅蓋頭,端坐轎中,打算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