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談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聽他話。
一夜無夢。
早上把他吵醒的不是皮青雲,而是杜成嶼的奪命連環call。沈談風沒想到八年過去了這孫子還是這麼咋咋呼呼,分分鐘能煩得他頭疼。
“老沈,我聽你姐說你在南省從山上摔下來腿折了還間歇性失憶了?媽呀,聽起來都疼,現在人還好嗎,我跟你說,孟醫生不知道從哪聽來的也知道這事了,他可擔心你,你這新聯系方式我也才拿到,都沒來得及告訴他,要我說,他是真的……”
沈談風很敏銳地抓住了他連篇廢話裡的關鍵詞:“孟醫生?誰啊?”
杜成嶼在電話那頭笑得快厥過去了:“哎喲我忘記你現在成19歲少男了,還好是19,要換成9歲連我都得不認識了,真這樣多好,我就騙你說我是你幹爹。”
“滾,有事說事,沒事我挂了。”
“别呀,我解釋,我解釋。”
杜成嶼還在笑,聽得沈談風一股無名火。
“就是一精英海歸,幹心理的,你之前腦子抽抽以為自己撞鬼了我給你約他咨詢,然後呢,我覺得他可能看上你了。”此人絕口不提是他騙他去相親一事,張嘴就是胡扯,“人到中年,有機會就要好好把握,你說對吧?”
“我看你是有病,這麼恨自己嫁不出去?”沈談風陰陽怪氣地說,“再打過來拉黑了,我要睡覺。”
“别啊别啊,千裡姻緣一線戚——”
不等杜成嶼說完最後一個字,沈談風掐了電話。他上哪解釋他現在有男朋友還是一隻鬼的事,說出來别人真得把他當神經病了,更何況他實際年齡才27,把握個狗屁機會,可去他的什麼孟醫生趙醫生李醫生。
剛挂了電話,腦海中便傳來一聲輕笑,連帶一句“喜歡你”。
沈談風又莫名其妙羞澀起來,攥着被角在床上傻樂。
第一次談戀愛,和鬼,好激動,好神奇。
護工阿姨拎着晨起熬的稀粥走進病房,見沈談風笑得開心,問他:“什麼事兒啊大清早醒來樂成這樣?”
“沒,”沈談風嘿嘿一笑,“我今天可以去外面曬曬太陽嗎?”
“先讓醫生過來看完再說成不?我先扶你起來洗漱把早飯吃了,靠了好久吊瓶了。”
沈談風乖乖稱是。
皮青雲是中午來的,他給沈談風遞了張名片,要求他重新加自己微信,保存好電話号碼,最後一臉憂愁跟他說:“我徒弟昨天出了點事,我必須得趕去找她。你這事我暫時沒轍,先擱一段時間,跟着你的那東西有靈智,估計短期内不會動手,它運氣好的話大概可以饒過你直接投胎,但要出了問題記得馬上聯系我。”
說完他又把自己手上的珠子扯下來,連同一張朱砂筆畫了咒的黃符一道塞給他:“真不騙你,相逢即是緣,幹我們這一行的,但凡貪财好色一點都得出事,都是誠心實意替人消災,取财有道。這些你收着,我不收你錢。”
沈談風被他弄得有點感動,接下那串珠子往手腕上一套,問:“那你收了人家小甯姑娘多少?”
皮青雲伸手比了個數。
沈談風:“萬?”
皮青雲點頭。
沈談風:“真黑。我還是把錢轉你吧,這珠子多少?”
“咋的,還怕我賴上你強收那鬼要錢?”
沈談風搖頭:“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皮青雲大笑,又朝他比了個數。
沈談風:“千?”
皮青雲:“萬。”
沈談風驚呼,又不小心扯了下腹部:“嘶——你瘋了吧一破木頭手串賣九萬?有錢也不帶這麼坑的。”
見他真掏出手機要轉賬,皮青雲“欸”了一聲,連忙阻止:“開玩笑的,都說了送你,收着,有市無價的東西。”
“那有什麼用啊?”沈談風問。
“沒啥大用,”皮青雲答,“盤着好玩。”
沈談風沒忍住罵了句神經,皮青雲捧腹大笑道:“不過這黃符你存好了,關鍵時候保命用,咬破手指往上噴點血就成,一般來講用不着,下次見了要是還在記得還我。”
“行吧。”沈談風說,“謝謝您。”
“少裝客氣,早看出來你什麼人。”
沈談風讪笑一聲,目送皮大師出了門。
他在南省住了一周院,情況穩定後轉院回了a市,不少朋友來看他,要是記得的就叙叙舊,不記得的也挨個重認了個遍。
杜成嶼那損貨來的時候,在醫院旁邊的水果店斥二百元巨資提了一大籃精包裝蘋果,最後被沈談風連人帶果趕了回去。
出院那天下午,沈談風見到了姗姗來遲的、傳聞中的孟醫生。
男人肩寬窄腰,将身上的休閑裝撐出利落線條,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框眼鏡,後面是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恰到好處的斯文氣息中和了他較為硬朗的面部線條。
他朝他微微一笑,伸出手道:“抱歉,前幾天一直很忙,現在才抽出時間來看你。”
不知道27歲的沈談風對此人作何感想,19歲的沈談風第一眼看到這個人時,腦海中隻蹦出了一句話——眯眯眼都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