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隐眨了下眼。
沈岑洲唇角噙笑,看着卻疏淡,目色筆直。
聞隐見他沒有退一步的覺悟,試探道:“我下車,你去吃飯?”
幫傭問過她晚上想吃什麼,她正與泰勒相談甚歡,讓家裡不必準備。
現下準備也不遲。
但她高興,大手一揮順勢給幫傭放了一天假。
當時神采奕奕,全然沒想到沈岑洲這回事。
沈岑洲見她這副模樣,也猜到幾分,沒應她那句,先行下車。
聞隐不知道他意思,片刻後,沈岑洲親為她開門,“走吧,散步。”
她見他垂落在她身上、無波無瀾的視線,跟着下了車,踏入别墅,沈岑洲未再提晚餐一事。
園中綠意漸起,身側雪松香淺淡,但她太過熟悉,像是萦繞在她鼻尖。
聞隐賞得心不在焉。
見到泰勒的雀躍慢慢回歸正常。
無論出于何意,見面的功勞得分沈岑洲一半。
面對功臣,反倒讓其餓肚子。
聞隐難得推己及人。
沈岑洲随她感知春意,身側不專心的餘光帶過若隐若現的苦橙味,他偏頭,蓦地撰住她偷觑的視線。
聞隐揚着腦袋,背手道:“你想吃什麼。”
“你來做?”
“當然不是。”她回絕很快,表情愕然,片刻後又矜持道:“你自己做,我可以陪你。”
沈岑洲看着她,半響,不意外地偏頭輕哂。
“可以。”
他應得輕易,聞隐又有些後悔,不該提出陪他。
沈岑洲不管她腦袋瓜又在想什麼,如常朝前,他人高腿長,聞隐綴在後面刻意拖延,不一會兒便有了些距離。
他回頭,
聞隐昂着下颌,張牙舞爪的耀眼。
沈岑洲噙笑淡道:“小隐,我不想因為胃病進醫院。”
“……”
聞隐無言,這麼嬌貴,餓一頓就能出胃病。
他如果這麼脆弱,她眼前就不該是失憶的丈夫,而是死去的丈夫。
想來怪滲人的。
聞隐丢掉雜念,快步跟上去,還越過他幾步。
沈岑洲壓着速度走到她身側稍後,腳步自然落下,聲音落在耳裡像是催促。
兩人很快歸家,抵達廚房。
聞隐輕靠門沿,履行她陪伴的承諾。
沈岑洲擦淨手上水珠,慢條斯理準備。
并不算陌生。
兩人婚後第一個月,秋水灣沒有幫傭,聞隐的一日三餐都出自沈岑洲。
她于吃食并不過分挑剔,但以沈岑洲的手藝,她挑剔也過得了關。
嘴巴得到滿足,她便也不執着幫傭伺候,偶爾心情好也願意給下廚的丈夫一些陪伴的目光。
感情在一個月的時間裡突飛猛進。
聞隐甚至都想過,以後離了婚想辦法聘請沈氏掌權人做她的廚師。
水珠冒泡打破她的天馬行空,聞隐回神,閑适道:“我要一份蔬菜。”
沈岑洲看了她一眼,良久,不鹹不淡地“哦”了聲。
聞隐從這一眼裡覺出莫名信息,他難道是準備讓犧牲自己寶貴時間耗在這裡的她看着他吃?
簡直不可理喻。
聞隐怒上心頭,不及發作,沈岑洲嗓音疏淡,“還有什麼?”
見他及時悔過,她的氣怒勉為其難平息,聞隐揚着下颌,“不用。”
沈岑洲沒有做太複雜的菜式,四菜一湯上桌,聞隐的蔬菜是一道蚝油生菜。
許久沒嘗他手藝,她也有些躍躍欲試。
沈岑洲煮了面,聞隐一概不用。
她專心吃菜,即使飽腹,仍滿足地彎起眉眼,察覺到對面視線,翹起的唇角瞬間變得平直。
沈岑洲輕垂眼睑,半響,忽抵額輕笑了聲。
—
聞隐心滿意足,無論是對入口食物還是可以提上日程的非洲之行。
心情好,便也勉強對沈岑洲行徑置之不理。
艱難繃着臉蛋嘗盡蔬菜,假模假樣打了聲招呼,便飛快回到卧房。
她打開郵箱頁面,遺憾看了眼時間。
克萊默那邊已近淩晨,她再想迅速敲定日程,教養也不許她過于冒昧。
聞隐編輯好信息設置定時發送,甜滋滋地準備進入夢鄉。
半個小時過去,她摸了摸唇角被自己察覺的弧度,側過身去,繼續醞釀甜蜜夢境。
又是半個小時。
她翻去另一邊。
睡不着。
卻絲毫沒有影響揚着的眉。
她目不轉睛盯着虛空一點。
她和泰勒見面了。
對金融萌生興趣的一刻,這位泰鬥的名字就開始在她的耳邊自然而然響起,她聽她的事迹,分析她的手段,立下勝于藍的宏圖壯志。
十四歲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見面的機會。
她站在台上,在稱贊聲中誤以為那是她大展身手的開端。
未料此後走上同樣鮮花着錦的另一條路。
年少時興高采烈未能得見的偶像,時過境遷終于面對而坐。
她以為自己心中波痕不過些微。
現今抱着被角,沒忍住輕輕笑出聲。
她翻來覆去,一盞小壁燈築就的昏暗,黑亮的眼睛看不夠似地,實在難以阖上。
聞隐不再為難自己,她當機立斷起身,計劃去衣帽間試幾件漂亮衣服消耗體力。
推門一刹,她恍若聽到宛若牆壁閉合的細微聲響。
她初始并未放在心上。
聲控燈已随她開門先一步亮起,她的視線穿過層層疊疊珠光衣物落到另一端。
屬于沈岑洲的一側同樣亮着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