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隐連個笑臉都不想露,這麼能耐,随她去折騰。
他又不是什麼慈善家,次次都送禮。
而聞隐也沒等沈岑洲為她再點一次火。
她親去礦區,考察自己的第三把火。
人員調動。
礦區總經理親迎,他對這位強勢入手礦業的聞總有所耳聞,在納米比亞時手段便雷霆,不止于沈氏立威,連周邊礦區也被鎮壓。
單面玻璃房内,聞隐着無袖條紋衫,搭淺色長褲,利落又冷冽。
她後靠椅背,一手撐在扶手,一手攏着茶盞,審視地看向玻璃另一側。
眉眼挑剔,苛刻。
她視線所及處,是步履匆匆的礦工,戴着安全帽,從操作工到運營經理一應俱全。
總經理亦跟着看了眼挑不出錯的工作景象,總部的人來視察,看架勢又是要接手非洲事務。
他特意安排過,入眼的不可能有偷奸耍滑之輩。
可惜從聞隐面上看不出滿意與否。
為免冷場,總經理又把随身攜帶的文件遞過去,“聞總,您安排調動的人員都在這裡了。”
早在聽到聞隐将要造訪盧薩卡時他便對其考察礦區有所猜測與準備,收到人員調動名單時未有一句微詞,甚至盡善盡美地補充好其生平,方便聞隐查閱處理。
并非他一眼就服這位主。
隻是納米比亞的礦區負責人面對人員調動亦曾不滿過,聞隐行事果決,把抗議的人一并處理。
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優柔寡斷。
意思明确,她初來乍到,這個威是一定要樹的。
有前車之鑒,他自然沒必要再觸黴頭。
聞隐單手翻起文件,姿态随意,停過哪頁,總經理便悉心介紹。
名單上各個層級應有盡有,有的是轉至其他礦區,有的是期滿回國,需從頭開始的有,升職加薪的亦不在少數。
有人歡喜有人憂。總經理初收到名單時便已明了,聞隐于礦區信息的掌控,容不得他欲蓋彌彰。
聞隐點了幾個人後,又折過一頁。
她視線像面對剛剛掃過的任何一個人,毫無差别般頓住。
總經理看去,眼底流露出贊賞,“這是其中一位Shift Supervisor,他今天……我記得剛好在對面上工。”
這個職位于他而言再小不過,然這位年輕人屬實優秀,他也留有一二印象。
總經理朝着玻璃牆找去,邊尋邊道:“他是一年前負傷來的我們這兒,當時Mine Manager還擔心總部送了個祖宗過來,沒想到養傷一個月也沒影響他學習,上工沒幾天就成了最優秀的操作員,不到一年升成Shift Supervisor。”
“前途不可限量啊。”他下意識感慨,思及這位是調動回國的人員之一,又蓦地止住即将脫口而出的惋惜。
好在人被他找到,他指向稍遠些側身而立的年輕人,俯身正檢查什麼,視線專注、嚴肅。
“Chee Yu。”總經理說出他的名姓,自然而然恭維了聲,“來自中國,聞總安排他回家,Chee一定很高興。”
作為負責人,提及屬下,他願意用一些親切的稱呼展示自己的親和力。
聞隐不動聲色聽着,手指卻反常地輕輕捏住,茶盞擋住她流露出的不尋常。
在總經理發現這位優秀員工前,她已經先一步找到目标。
聞言卻是緩緩擡起耷下的眼睑,輕飄飄看了眼,不甚在意地“哦”了聲。
又翻出一位。
總經理思緒跟着轉去,又展開新的介紹。
聞隐腦袋輕輕垂着,耳朵認真,時不時回應幾句。
人卻有些不甚明顯地放空。
距離上次分别。
好像有些黑了。
即使他還是她保镖時,她也沒有對身邊人的體重身形多加關注過,看不出瘦沒瘦。
她鼻尖匆匆皺了下。
待考察結束,聞隐坐上車,靠着窗面阖目休息時。
剛才聽到過的、看到過的名字才又出現。
遲嶼。
經聞老爺子責罰負傷,又被沈岑洲送來非洲,竟還能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繼續發光發熱。
聞隐贊揚自己,她真是好眼光,策反了這麼一位可塑之才。
然見到舊人,情緒自然被牽到初來盧薩卡那回。
她以為民政局前被押走的心上人在爺爺那裡,以為自己與保镖的往事藏得天衣無縫。
後來卻覺到端倪。
沈岑洲對她非洲之行的步步緊逼更是将猜想送到頂峰。
他放任她進入礦區那天。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秘密。
聞隐鮮少崩潰。
那時的沖動卻難以言說,回到酒店,與剛剛結束視頻會議的沈岑洲歇斯底裡争吵。
沈岑洲唇角平和,
“民政局前功虧一篑過一次,為什麼還要重蹈覆轍。”
嗓音與神色截然不同,冷淡又疏沉,“寶寶,長點記性。”
聞隐紅着眼瞪他。
終于知道爺爺押走人那天,深思熟慮回想的、原該萬無一失的計劃,是如何前功盡棄,付之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