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響起一道铮铮的琵琶聲,壽陽晃了一下便猜出是許清。
早早聽聞許清有的一手好琴技,隻是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他碰琴。
琴聲悠揚,湖面上的兩個少女身影纖纖,翩翩起舞。
畫面優美如花,相符相稱得極好。
唯一的看客卻紅了眼眶,罕見的情緒外洩。
壽陽已經想到錦書、錦竹是想要為她跳舞,但無論如何沒想到竟是踏梅舞。
踏梅舞——壽陽十三歲的時候在父皇的壽宴上獻上的一段舞蹈,讓先皇龍心大悅、賞賜無數。
彼時的壽陽在後宮中已經浸染了多年,心智早已不是同齡人一般。
看慣了後宮妃嫔的争寵,這讓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父皇的寵愛的重要性。
那一年的壽宴,壽陽決定去學一段舞蹈,舞蹈還不能太過于簡單。
在此之前,壽陽的舞蹈經驗為零。
踏梅舞算不上特别難,但裡面的好些動作對于壽陽這樣的初學者來說還是十分不容易的。
藏着驚喜的壽陽常常在夜半時分的時候起來在宮殿的院子裡跳舞,拉腿痛到不行也不肯發出聲音。
身邊伺候的丫鬟們見了也跟着心疼到不行,又無可奈何。
錦書錦竹隻能在主子練完以後紅着眼為壽陽捏肩按腿,那時候她通常困得昏睡過去。
昏暗的宮殿内,主仆三人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長,一人在跳,兩人在看。
如今恰好反了過來,壽陽不知道她倆是什麼時候去學的這個舞蹈的。
壽陽當年十三歲時身體還未長成就那麼疼,兩個丫鬟肯定吃了更多的苦。
擡腿彎腰、一舉一動都不差分毫,看到最後,壽陽的視線被淚水模糊。
琴聲停下,一切重歸甯靜,湖面上的燈光也暗了下去。
壽陽胡亂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叫兩人從湖面上下來。
湖面上結了一層冰,穩不穩固還未可知,可真是兩個膽子大的丫頭。
等到兩人來到亭子中時,看到她們被凍紅的鼻尖和手指,甚至臉頰上都像是上了一層胭脂,紅撲撲一片。
壽陽心下一驚,什麼感動的情緒都沒有了,忙叫人拿來大氅給兩人披上,再把她們攆回房中洗浴。
熱鬧褪去了,燈光猶在。
壽陽緩步走在小花園中,眼眶的紅還沒有褪去。
“你怎麼也陪她們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壽陽有些好奇,許清是她從内務府親自挑過來的,一向是冷靜端着的模樣,無論何時都是規規矩矩的。
所以這樣一個人破了規矩,并且還碰了多年沒有碰過的樂器才最讓人震驚。
湖邊的小路靜到隻能聽到風吹過來的聲音。
許清步伐穩穩的控制在和壽陽的一段距離之内,哪怕知道對方看不見還是扯出了一個溫婉恭敬的笑容。
“能讓長公主高興地事情就不無聊。”
一句意味十足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絲毫聽不出别的意思,滿滿都是仆對主的尊敬。
壽陽輕笑了一聲,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個回答一般。
她視線高擡看向頭頂的月光,一個想要讓主子歡喜才重拾起樂器的理由也很合理不是嗎。
天色已經大晚了,壽陽随便走了走就有些困倦了。
她讓錦書、錦竹去休息了,屋外的青綠就進屋伺候。
小丫頭沒有太多經驗有些毛手毛腳的,還在壽陽今日心情不錯沒有降罪于她。
臨睡下前她還讓人去下人房中看了看,确定兩人沒什麼大事才安然睡下。
長公主府上的燈徹夜未熄,隔壁的鎮遠将軍府多多少少也借了幾分光亮。
季霍非站在院子中央,視線看向光源處的府邸。
季嫣年紀還小,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見到這樣的場面就已經震驚到不想回房好好睡覺。
咽下一口清香的青梅酒,季霍非嗤笑一聲,自己像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可不比季嫣還放肆大膽。
那晚的季霍非不知怎的也是喝多了,絲毫不顧文人的克己守制,被北街的燈光吸引,偏要吵着鬧着去看。
一個少年被酒意蒙蔽了神志就這麼跌跌撞撞的爬到了房檐下,院子裡發生的景象醉醺醺的少年看得一清二楚。
從此以後,那個畫面像是烙印一般刻在了季霍非的腦海中。
往往午夜夢醒,少女裙擺揚起的弧度久久不散。
那一夜過後,直到兒子犯下如此違矩的行為時,歸家的季父狠狠地把季霍非打了一頓。
以至于他在床上一連躺了半個多月都沒好,現在想想還是覺得傷口疼的過分。
時至今日,季霍非想起當初那個酒後放肆的自己,仍舊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