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間狹小冰冷的公寓,黑澤陣猛地甩開工藤新一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工藤新一一個趔趄,後背重重撞在關上的門闆上,震得他左肩的傷口一陣劇痛。
黑澤陣沒有看他,徑直走到狹小的洗手間,“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很快,裡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粗暴,仿佛要将皮膚都沖刷掉一層。
偶爾夾雜着壓抑到極緻的、因劇痛而洩露的抽氣聲,還有……拳頭狠狠砸在冰冷瓷磚上的悶響!
工藤新一靠着門闆滑坐在地,渾身冰冷。
黑澤陣最後看他的那個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靈魂上。那不僅僅是憤怒,是失望,是殺意……更是某種他無法承受的、被他親手撕碎的信任和界限。
他做錯了。
錯得離譜。
他以為自己是在保護,是在拯救。
結果,卻成了最大的危險源和拖累。
工藤新一不僅沒能阻止黑澤陣受傷,反而差點害死他!
還讓他暴露在更大的危險和屈辱之中!
那個拳場的人會怎麼看?
那個被他撞開的守衛會怎麼想?
“互不幹涉”的條約,被他親手撕得粉碎。
工藤新一就像一個闖入别人精心維持的、搖搖欲墜的平衡世界的破壞者,将一切都攪得天翻地覆。
洗手間的門猛地被拉開。
黑澤陣走了出來,身上隻穿着濕透的褲子,赤裸的上半身還在往下淌水。
水珠順着黑澤陣緊實的肌肉線條滑落,卻無法沖刷掉那些新舊交錯的、此刻因劇烈運動和冷水的刺激而顯得更加猙獰的淤青和傷口。
最觸目驚心的是黑澤陣右手的手肘,之前砸碎巨漢喉結的地方,皮膚破裂,高高腫起,泛着不正常的紫紅色,顯然傷到了骨頭。
他冰灰色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和頸側,臉色是失血過多的慘白,嘴唇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他沒有看癱坐在地上的工藤新一,徑直走到床邊,粗暴地從簡易衣櫃裡扯出一件幹淨的T恤套上,動作間牽扯到傷口,讓他眉頭狠狠一皺,卻硬是沒發出一絲聲音。
他拿起桌上那半瓶冰冷的礦泉水,擰開蓋子,仰頭灌了幾口。
水流順着他緊繃的下颌線滑落,滴在T恤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整個過程中,房間裡的空氣像是凝固的鉛塊,沉重得讓人窒息。
工藤新一看着他那沉默處理傷口的背影,看着他強忍劇痛時微微顫抖的肩胛骨,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反複揉捏,痛得幾乎麻木。
他想開口,想道歉,想解釋……可所有的話語都堵在喉嚨裡,被那無形的、冰冷的壓力碾得粉碎。任何解釋,在此刻都顯得蒼白而虛僞。
黑澤陣喝完水,将空瓶捏得咯吱作響,随手扔進了角落的垃圾桶。他終于轉過身,冰灰色的眼眸如同兩柄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直直地刺向工藤新一。
那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狂暴怒意,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寒的疲憊和……徹底的失望。
“滿意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着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嘲諷,“看到你想看的了?”
工藤新一的心髒猛地一縮,嘴唇哆嗦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跟蹤我?闖進那種地方?” 黑澤陣向前逼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周身散發着凜冽的寒意,“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還是覺得我可憐,需要你的憐憫和保護?”
黑澤陣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被深深冒犯的尖銳,“這麼多天,你隻告訴我你叫工藤新一,除此之外,你不也什麼都沒告訴我!”
黑澤陣接着開口:“工藤新一!收起你那泛濫的、自以為是的同情心!我的死活,從來都跟你沒有半點關系!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狠狠剜在工藤新一的心上。他看着少年眼中那冰冷的、将他徹底排除在外的疏離和決絕,巨大的痛苦和絕望幾乎要将他吞噬。
工藤新一想說不是的,不是同情,是……是比那沉重千萬倍的東西!可他不能說。
“我……” 他終于艱難地擠出聲音,帶着濃重的哭腔和絕望的顫抖,“我隻是……不想看你受傷……”
“呵。” 一聲冰冷的、充滿極緻嘲諷的嗤笑,打斷了工藤新一破碎的話語。
黑澤陣的眼神裡充滿了荒謬和不耐煩,“不想看我受傷?所以你就用這種愚蠢的方式,差點讓我死在台上?還是你覺得,像你這樣偷偷摸摸跟在後面,就能改變什麼?”
他頓了頓,冰灰色的眼眸裡最後一絲溫度也徹底熄滅,隻剩下徹底的冰冷和漠然,“聽着,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最終判決般的沉重力量:
“傷,我自己會處理。命,是我自己的。怎麼活,怎麼死,都跟你沒有關系。”
“待在這裡,就閉上嘴,管好你自己。再有一次……” 他的目光掃過工藤新一慘白的臉,如同看着一件毫無價值的死物,“……我會親手把你扔出去。無論你傷得多重,死在哪個角落,都與我無關。”
說完,他不再看工藤新一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費。
他拖着那條明顯使不上力的傷腿,走到床邊,背對着工藤新一躺下,用被子将自己從頭到腳蒙了起來,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絕了工藤新一那絕望的目光。
房間裡,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工藤新一壓抑到極緻的、細微的呼吸聲。
他蜷縮在冰冷的門邊,像一隻被遺棄在暴風雪中的幼獸。悔恨、自責、痛苦、絕望……無數種情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髒。
工藤新一親手将兩人之間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脆弱的平衡徹底推入了深淵。
互不幹涉?永不相見?
不,現在的情況比那更糟。是徹底的、冰冷的、被劃清界限的……驅逐。
工藤新一看着床上那團拱起的、散發着生人勿近寒意的被子,淚水無聲地洶湧而出。他知道,這一次,他可能真的……徹底失去了靠近他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