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工藤新一覺得自己已經把這段關系弄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時,命運卻帶來了無法預料的轉折——
從上次争吵之後,公寓裡的空氣依舊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原。
黑澤陣幾乎把工藤新一當成了空氣,萬幸的是,黑澤陣并沒有趕工藤新一離開。
但是工藤新一并沒有時間開心,因為黑澤陣的傷顯然比看上去更重。
黑澤陣走路時那條傷腿的滞澀感更加明顯,右手手肘的腫脹雖然消了一些,但動作依舊僵硬受限。
最糟糕的是,黑澤陣似乎開始發燒。
工藤新一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
少年黑澤陣沉默地起床、出門、回來,動作比平時更加遲緩僵硬。他不再去拳場(工藤新一猜測或許是傷得太重去不了)。
盡管黑澤陣不再去那個危險的地方,但每天回來時,身上的疲憊和那股若有若無的鐵鏽味并未消失,反而因為身體的虛弱而更加明顯。
他吃得很少,有時甚至隻喝幾口水,就疲憊地躺下。
黑澤陣依舊無視工藤新一的存在,将他視為空氣。但工藤新一無法再無視他。
看着少年黑澤陣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聽着他夜裡壓抑的、因高燒和傷痛而變得紊亂的呼吸,工藤新一内心的煎熬幾乎達到了頂點。
他像一隻困獸,在“遵守規則徹底遠離”和“無法坐視不理”之間痛苦地掙紮。
終于,在一個深夜,黑澤陣的呼吸聲變得異常急促和粗重,偶爾還夾雜着幾聲痛苦的、無意識的呻/吟。
工藤新一再也忍不住了。他悄悄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走到床邊。
黑澤陣蜷縮在被子裡,身體因為高燒而微微顫抖。
銀灰色的發絲被汗水浸透,黏在光潔卻異常潮紅的額角。眉頭緊鎖,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倔強的痛苦。
工藤新一的心狠狠揪緊。他伸出手,指尖帶着細微的顫抖,輕輕碰了碰黑澤陣滾燙的額頭。
好燙!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皮膚的瞬間,昏迷中的黑澤陣猛地瑟縮了一下,冰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倏然睜開!
盡管因為高燒而顯得迷蒙渙散,但那裡面瞬間爆發的警惕和冰冷的殺意,依舊讓工藤新一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想縮回手。
然而,黑澤陣的動作比他更快!
那隻沒有受傷的左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抓住了工藤新一想要縮回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誰?!” 沙啞的聲音帶着高燒的灼熱氣息和濃重的戒備。
“是……是我……” 工藤新一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黑澤陣渙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瞬,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眼中的殺意并未完全褪去,反而增添了一絲被侵犯的愠怒。他想甩開工藤新一的手,卻因為高燒和虛弱,動作顯得有些無力。
“滾開……” 他嘶啞地命令,試圖抽回自己的手,身體卻因用力而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工藤新一看着他痛苦咳嗽、連身體都在顫抖的樣子,那點被抓住的恐懼瞬間被更強烈的擔憂蓋過。他沒有松手,反而用另一隻手,不顧一切地按住了黑澤陣因咳嗽而劇烈起伏的肩膀。
“你發燒了!很燙!” 工藤新一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傷口……傷口是不是發炎了?讓我看看!”
“不用你管!” 黑澤陣猛地揮開工藤新一按在他肩上的手,冰灰色的眼眸裡燃燒着被冒犯的怒火和虛弱的固執,“我說了……與你無關……滾……”
他的聲音因虛弱而斷斷續續,卻依舊冰冷強硬。
工藤新一看着他那張因高燒而潮紅、卻寫滿倔強和疏離的臉,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心痛湧了上來。
他想起了拳台上那個遍體鱗傷卻依舊沉默戰鬥的身影,想起了他最後看自己時那冰冷的眼神。
“是!是與我無關!” 工藤新一的聲音突然拔高,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悲憤和委屈,淚水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你的死活都跟我沒關系!是我多管閑事!是我活該被你扔出去死在哪個角落!”
工藤新一不管不顧地吼了出來,積壓了許久的痛苦和恐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可是……可是做不到!黑澤陣!我看着你這樣……我做不到!!”
他猛地抓起黑澤陣那隻受傷的右手手腕,不顧對方的掙紮和怒視,強行将那隻腫得發亮、皮膚滾燙的手肘舉到兩人面前!
“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 工藤新一的聲音帶着哭腔,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黑澤陣滾燙的手臂上:
“骨頭可能都裂了!還在發燒!你想讓它爛掉嗎?!你想死嗎?!是!我是有秘密!我是來曆不明!我看你的眼神是古怪!可是……可是這跟我現在想幫你處理傷口、想讓你退燒有沖突嗎?!我隻是……我隻是不想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一次……一次都不想再看到了!”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嘶吼出來的,帶着穿越了時空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
那巨大的悲痛,如同實質的沖擊,狠狠撞在因高燒而意識模糊的黑澤陣心上。
黑澤陣掙紮的動作猛地僵住了。他冰灰色的眼眸,因高燒而顯得迷蒙,此刻卻清晰地倒映着工藤新一淚流滿面、寫滿巨大痛苦和絕望的臉龐。
那眼神裡的冰冷和怒火,如同被投入滾水的堅冰,開始劇烈地晃動、消融。
工藤新一最後那句“一次都不想再看到了”,帶着一種穿越了時空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了黑澤陣因高燒而混沌一片的意識深處。
黑澤陣掙紮的動作徹底停滞,冰灰色的眼眸裡,那層堅硬的、拒人千裡的寒冰,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張淚水縱橫的臉。那些淚水滾燙,砸在他腫痛的手臂上,卻仿佛帶着一種奇異的力量,穿透了高熱的屏障,灼燙着他冰冷麻木的心髒。
那雙總是帶着濃烈悲傷和古怪眷戀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近乎崩潰的絕望填滿,真實得……讓他無法再将其歸咎于“虛僞”或“别有用心”。
房間裡隻剩下工藤新一壓抑的哽咽聲,和他自己粗重滾燙的呼吸聲。
僵持。
無聲的僵持在狹小的空間裡彌漫。空氣不再僅僅是冰冷,還摻雜着一種極其複雜的、如同繃緊的琴弦般的張力。
終于,黑澤陣緊繃的身體,極其細微地、不易察覺地……放松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