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陣平歸根結底還是要去上班,臨出門站在門口,換鞋都換了五分鐘。
“陣平,提醒你一句,”月見裡把他落下的車鑰匙丢過來,“你還有二十分鐘。”
“足夠了。”
松田陣平終于找不到其他的理由,隻能接了鑰匙準備出門。不過即便如此,他也要見縫插針讨點好處。
“就你貧……”
月見裡趁着他換氣連忙掙出來,不輕不重給了他一腳,“小心警視總監找你茬。”
“那就再打一次。”
話雖這麼說,松田陣平還是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月見裡眼裡的笑意在公寓的門被他輕輕碰上的一瞬間消散。
他長歎一聲,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卧室。
和松田陣平每天待在一起開心嗎?确實是開心的,他想,可是這點開心如杯水車薪,身心的疲憊厭倦并不能被抵消,他一邊難受,心裡一邊又時不時高興一瞬,有時候真的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腦子出了什麼毛病。
他也是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高興和難過這兩種對立的情緒,居然能同時存在。
今天的陽光格外好,他站在陽台上看着松田陣平開着車出了小區,從客廳把躺椅拖出來擺好,拿了個毯子擋住眼睛,縮在躺椅上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自從開始吃那些藥,他就經常昏昏欲睡,記性也開始有點時好時壞,偶爾前一秒說的話扭過頭就忘記了。
雖然嘴上說不在意,但月見裡這麼要強的一個人,不可能不在乎。松田陣平确實已經足夠小心了……可他還是低估了月見裡。
那些藥副作用比對應症還長,一天天不是記不住東西就是無精打采昏昏欲睡,再不然就是在吃不下東西和特别想吃東西兩個極端之間來回反複,他怎麼可能不當回事。
他不太明白這些藥的意義是什麼,副作用那麼多,還不如不吃。
帶着些小小的不滿,月見裡在陽光下蜷縮起身子,進入了夢鄉。
滴答、滴答、滴答……
和現實中的明媚不同,夢裡依舊是一片暗色。
和最開始的驚慌無措相比,月見裡如今已經習慣了這個場景,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又在做夢了。
他輕車熟路沿着記憶向前走,道路兩旁的綠化帶迅速後退,而腳下的小路卻像是永遠沒有盡頭。
“爸,媽,我來了。”
他在某處停下,深吸一口氣之後撥開綠化帶,擡腳走了進去。
眼前的地面平整,隻是有些地方帶了些不祥的暗紅。
月見裡慢慢跪下,伸手,一點點把面前的土地扒開——下方是兩個浸着血還被封死的巨大麻袋。
“次啦——”
他把麻袋拖出來,撕開,小心翼翼像是對待瓷器一樣抱出裡面殘存不全的屍塊,拼圖一樣把他們重新緊湊起來。
“我來晚了,對不起。”
月見裡的神色平靜到幾乎麻木,把屍體重新拼湊好,俯身躺在他們中間。
“我想你們。”
兩具屍體早已冰涼,甚至不全。但是月見裡卻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歸家的心安。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在夢中入睡的下一刻,月見裡在現實中睜開了眼睛。
“……哈。”
現實中的陽光溫暖,和夢中的冰涼完全不同。可是月見裡一點也不喜歡,他想要夢裡的冰涼。
反反複複這麼久,他也發現了點規律——隻要在夢裡睡着了,他就會在現實醒過來……
如果在現實裡永遠醒不來呢?
他覺得這個想法很正确。
更重要的是,“謝謝”那些副作用占了大半個說明書的藥,他現在有了些實踐的力氣。
月見裡不是個拖延的人,下定決心之後就逼着自己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陽光燦爛的有些刺眼了。他想着,但是松田陣平喜歡,所以他把公寓裡的窗簾全部都拉開了,陽台打掃幹淨躺椅物歸原位,仔仔細細把弄亂的東西都打理幹淨,甚至給自己煎了個雞蛋還沖了杯咖啡。
最後檢查一遍,确保公寓裡都收拾妥當,他翻出了一張嚴重磨損的小照片,溫柔又懷念地看着照片上面容已經模糊的兩個人。
他躺進浴缸,放好了溫度合适的水,一手捏着照片,另一隻手對準手腕快準狠就是一刀。
熟練的動作沒有帶來太多痛苦,手腕上瞬間多了一道奔湧的猙獰傷口。
月見裡把手搭在心口,感受着寒冷一點點把他包裹起來,安心地閉上眼睛。
恍惚間,他已經看見了月見夫婦。
随着血液的流失,月見裡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地滑進浴缸。
但是他沒有任何掙紮,反而是帶着近乎放縱的神情,任由自己往浴缸深處滑去。
松田陣平自打早上出了門,心跳就沒正常過,先是等紅綠燈差點被刹車失靈的車撞了,又是進了警視廳大樓被困電梯差點錯過上班打卡,到最後進茶水間打個水都差點被燙了。
“……小陣平,”萩原研二眼疾手快把松田陣平拉出開水的襲擊範圍,“你今天……”
他憂心忡忡地看着松田陣平,覺得幼馴染今天倒黴的不是一點半點。
“……”松田陣平捂着胸口,驚魂未定。
不對……不對……太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