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厭望着她搖頭,鼻翼小巧地抽了抽:“我原先還說大話,說自個兒是堂堂地鬼大人,想必十分了不起。”
她低頭卷了卷衣角,失落盈滿眼眶:“可今日才發覺,什麼地鬼天鬼的,我還是什麼都不會。”
她沮喪極了。往日在天虞,自己爬樹偷雞什麼的,都有令萱護着。出了天虞之後,禹舟蘅更是寸步不離地守着她。她為什麼就不能反過來護着禹舟蘅呢?
若可以,她也想像約素那樣号令七十二司大小鬼魅,或是同洛檀青一樣用香毒殺人。如今不過是讓她尋個屍首,怎麼就半點頭緒也無呢?
祁厭含着淚花深深望一眼禹舟蘅,皺巴巴道:“師尊,我是不是很沒用?”
禹舟蘅眉心一動,嘴唇好看地抿了抿。
見她不說話,祁厭當她默認,于是抽噎着縮了縮肩膀,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禹舟蘅手搭在椅背上,素指沿着木頭紋路一劃,措了措辭:“你...今年幾歲?”
祁厭不明所以,擡手抹了把眼淚:“十九。”
十九...禹舟蘅點頭,心裡起了計較,也知她這些天為什麼多愁善感。
“不寫了。”禹舟蘅将祁厭的書合上,掰着她的身子轉了個方向:“你是不是自責?是不是覺着,我們不該在六盤山耽擱,應當早幾日過來?”
祁厭小巧地點頭,眼睫又垂下去。
禹舟蘅眉頭一舒,嘴角好看地牽了牽:“再等一等。”
“什麼?”祁厭擡頭,淚痕印在臉上。
禹舟蘅屈指幫她擦淚,瞧了眼窗外:“算算時辰,該到了。”
正說着,身後響起叩門聲,祁厭面上仍愣怔,卻見禹舟蘅神秘兮兮去開門,應聲進來個瘦弱的姑娘。
祁厭見她一身紅嫁衣,腳腕系着銅鈴,“欻”一下起身,嘴巴張了張:“她,她是...柳祀凰?”
“她死于丁未,到今日正好七天。七日,陰氣最盛,屍首能尋到地鬼。”
原來禹舟蘅早已替她計算好日子了。
若早幾日來,陰氣不夠,她們再怎麼費勁也尋不見柳祀凰。如此,衆人就算嘴上不提,祁厭自己也會不痛快。
可是禹舟蘅為什麼不告訴她呢?是因為同她解釋浪費口舌,所以懶得說?還是覺着,就算解釋了她也聽不懂,所以幹脆不說?
促狹的情緒來得莫名其妙,祁厭心口一痛,額頭上的印記閃了閃。
柳祀凰望了禹舟蘅半眼,而後朝祁厭低一低下巴,清聲道:“地鬼大人,我迷路了。”
腳腕的銅鈴一響,姑娘嗓音輕得像宿霧:“黃泉道在何處,我尋不見。”
柳祀凰面色發白,身子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祁厭攬過她的手,抿唇淡淡一笑:“你來了就好了,我們去找蚩司,替你下葬。”
柳祀凰眉頭一蹙:“下葬?”
禹舟蘅動了動唇線正欲開口,卻見柳祀凰搖頭道:“可我不記得我是誰了。”
“心頭事未了,下葬也無用。”禹舟蘅道。
言語間,身後适時一響,洛檀青一身烏青色衣裳 ,與約素一前一後進來。
“你那水将軍腳力真好。”洛檀青打了個哈欠:“這裡到冥府那麼遠的路,都能把約素給叫來?”
“約素姑娘。”禹舟蘅颔首,未理會洛檀青胡扯。
瑞州縣令信上所說之事,禹舟蘅已拜托水将軍傳了話。望一眼洛檀青,禹舟蘅抿唇:“我若不去請,你會主動喚約素來嗎?”
洛檀青啞口,見禹舟蘅朝約素低了低下巴:“有勞。”
“要尋生前記憶,需喚青鳥出來。”
“青鳥?”洛檀青揚眉。
“《山海經》有言,青鳥生而三足,乃西王母的使者。人間不能相見,唯望蓬萊仙山一見,此去無路,青鳥代傳。”約素道。
據說蓬萊仙山前有片彼岸花海,花瓣上刻着亡魂生前的故事。青鳥銜回幾片花瓣,就證明有多少未了的心頭事。
洛檀青抑揚頓挫地點着頭“嗯”了聲,又問:“西王母憑什麼同意我們把青鳥喚出來?”
“因為她。”約素朝祁厭揚揚下巴。
“地鬼?”洛檀青忍不住接話。
“不,”約素的表情諱莫如深:“冥淵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