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的屋門被一雙有力的手敲響了，外頭傳來沉穩清澈的聲音——

“師尊，你在裡面嗎？是我。”

邬玄燭打開門，先是皺了皺眉，因為他看到了盛晔手上端着的飯菜。

盛晔露出個真誠的笑容，“師尊，看您沒下去吃飯，所以給您拿了點上來。”

其實原本是阿霰請他帶些飯菜給他們師尊的，但低頭和他講了半天都磕磕絆絆不出一個字，盛晔好不容易才聽明白。這話都說不清楚的小結巴倒是有心得很，生怕她師尊餓着了，完全沒有意識到邬玄燭飛升成上仙這麼久早已辟谷了這個可能，簡直蠢得可以。

不過他樂意代勞，畢竟巴結巴結師尊，留着以後還是很有用處的。

然而邬玄燭非但沒有辟谷，還經常尋些小玩意吃，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接過來了。

因為從小到大，還從沒有人關心過他，所有人隻覺得他呆闆無趣，不近人情，連靜翕上仙私下裡也叫他“小冰塊”，鮮少有人能和他說話超過三句，他似乎天生就不适合群居，不适合結伴，所以就算靜翕煩透了，作為身邊唯一一個活物，他還是沒有趕人走。

當然也是因為靜翕趕也趕不走。

手中的托盤沉甸甸的，置了二菜一飯一湯，還熱滾滾地冒着氣，裹挾着香味鑽進邬玄燭的鼻子裡，跳動在他的面龐上，蒸騰着他的眼睛。

半晌無言。

邬玄燭極不習慣道謝，應該是他活了這麼多年還從未與誰道過謝。

畢竟世上隻有别人需要他舊谙上仙幫忙的份，自己從不需要他人相助。

邬玄燭極不自然地說：“下回别送了。”

盛晔極力忍住了快要爬上嘴角的笑意，因為他方才明明看見了邬玄燭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訝和嘴角一刹那的上提，但也就是眨眼間的事情，下一瞬邬玄燭立馬壓下了出賣了自己的嘴角，甚至一不小心壓過了頭，顯得有些委屈。

盛晔咳了一聲，裝傻道：“師尊還不餓嗎？”

邬玄燭“唔”了一聲，算是應了。

他将托盤放到桌子上，沒有吃的打算。

盛晔便道：“師尊，先吃點吧，涼了就不好了。”

邬玄燭沉凝了一下，拉開椅子坐下來。

盛晔完成了任務，正準備離開，就聽到邬玄燭叫他：“慢着，你先留下，我有話要和你說。”

說罷，他執起玉箸嘗了口金黃的雞蛋絲，微微蹙眉道：“鹹了。”

盛晔：“……”

他驚異地看着邬玄燭就吃了幾口飯，湯倒是都喝完了，然後在盛晔的目瞪口呆下安置好碗筷，就不再動了。

“師尊您……吃飽了？”好歹餓了一天了，連阿霰那個小丫頭都吃了兩碗滿滿的飯。

“嗯，”他擦淨嘴，“怪我忘記提醒你們了，不必給我送吃的，這飯還剩許多，浪費了不好，讓他們明天熱一熱再給我吃吧。”

盛晔：“……”

真是省得可以。

而後邬玄燭擡起頭正色地看着盛晔——盛晔比他高了大約一個頭的高度，平常邬玄燭沒什麼要緊事，多是風輕雲淡地垂眸和他交談，好像這世間沒多少事情可以讓這孤僻又目中無人的舊谙上仙擡起眼眸，邬玄燭低聲對盛晔囑咐道：“這古暮鎮确有古怪，你和阿霰當心些。”

盛晔收起玩笑，他踏入古暮鎮以來就覺得不對，當時他隻以為是亂闖衆生道的小妖小魔謀生意或者見世面，沒成想真給他壓中了。

“有何古怪？”

“你細細感受，就會發現外面有一絲不屬于活人的氣息。”

“是魔族？”可他沒有感覺到同類的氣息，應當不是的。

果然，邬玄燭搖搖頭，“應當不是，小心為上。”

盛晔點點頭，将邬玄燭吃剩的飯菜端起來準備離開，剛走到門口，餘光突然瞥見轉角處有一個做賊一般探出的腦袋。

小賊阿霰看到師尊接過她挑選的飯菜，然後心滿意足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