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助理,你這麼聰明的人,眼光怎麼這麼差啊?”我真誠地發問。
雖然沒有人敢拉我進公司的八卦群,但我對陳謹忱的八卦還是有所耳聞,最初他還不能推辭聯誼的時候,是很受歡迎的。而且也不乏有合夥人為家裡的孩子向我打聽他的情況,大概是因為他看起來就有一種靠譜的、宜家宜室的氣質。
偶爾有我覺得合适的,我也會向他推薦,問他要不要見一面,在保持邊界與禮貌地同時對下屬的生活表達一些關切,但他總是拒絕,說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我認為通過我審核的每個人都比我更适合他。差的地方可能是不如我有錢,這很難避免,但我認為陳謹忱應該不缺錢。還有也就是可能不如我長得好看,這個也沒有辦法,但是他是喜歡以貌取人的人嗎?
但總歸,他沒有選擇的每一個人都比我忠誠、專一,比我更适合家庭和愛情。
陳謹忱看起來有些無奈,伸手很輕地戳我的右臉頰側,是他幾乎從未做過的親昵舉動,輸液中的手很涼,在冰到我之前收回,“我不覺得我的眼光很差。我喜歡的人非常好,隻是你不知道而已。”陳謹忱很少見地反駁我。
“好吧。”我當然知道他在誇我,被這樣誇我還是有一點不好意思,裝作忙碌地整理了一下吊瓶,确認輸液順利,才開始正式思考自己應該怎麼辦。按照我一貫以來的原則,我不能把他留在我身邊,但我要把他調走嗎?我回想了一下其他助理的辦事效率,真誠的希望自己失憶,忘記剛才的巨變。
“您是在想要不要把我調走嗎?”陳謹忱飛快地讀懂了我的心思,不愧是寫下觀察筆記的人。他給我提供了一個很荒謬的解決辦法。“其實……隻要您不介意,我不會讓我的私人感情影響任何的工作,我過去的所有表現都可以作為參考。”
我有一種采納這個荒謬決策的沖動,不過理智及時上線,對他說:“你先休假一周吧,後續的工作變動我重新安排以後再通知你。”
陳謹忱沉默了片刻,很平和地接受了我的安排,說:“好的。”
“如果有工作交接的需要,您可以随時聯系我,我不需要這麼長的休假時間。”
我本來想說“超人助理連休假都不需要啊”,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原因是我忽然明白了他為什麼不需要休假。
我發覺我确實既遲鈍又愚蠢,竟然在過去誠懇地認為他所有超越常理的包容、體貼與理解都不包含任何個人的感情,僅僅源于金錢,甚至嘗試用“我開的工資是最高的”這樣的條件來确保他的留下。事實上我應該在更早明白,若不包含任何的個人感情,又怎麼可能帶來真正有效的慰藉與陪伴?
但當我想到其他人的工作效率和可能需要的适應過程,我真誠的希望自己能忘記适才發生的一切。但是很遺憾我無法通過失憶來忽略他的坦誠,隻能半開玩笑地問他:“你能不能想辦法不喜歡我?我是什麼樣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就不用把你調走了。”
陳謹忱又露出了很無奈的表情,說:“我會努力的。”
“你一定要努力。”我強調,“觀察筆記不許再寫了,我看見的時候都吓了一跳,禁止令申請我會去中止,但是你别像以前一樣研究我了,我應該也沒什麼新的東西能讓你研究了。”
“好。”陳謹忱再一次答應我。
他平靜又确定地向我保證,表情間仍舊看不出一絲喜歡我的痕迹。過去九年,他面對我的表情總是這樣,這讓我對他的感情始終沒有實感。九年,實在是太過沉重也太過漫長的時間,我并不懷疑這一感情的真實性,觀察記錄中每一瞬間的注視都是情感的表達。
我隻是更加确信我不懂愛情。包容的、沉穩的、不求回報的付出;偏執的、沉默的、藏在暗處的注視,原來都是一種愛情。
我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他産生這麼沉重的愛情的優點?我忍不住問他:“……你到底喜歡我什麼?九年前……你記住我是因為我撞了你之後很有禮貌嗎?還是因為我很好學,八月就買了教科書?”
這也許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陳謹忱思考了許久,答案遠沒有平時的條理分明,摒棄了他的理性判斷,他說:“因為每次見到你,我都感到快樂。”
見到一個人就覺得快樂,這也是愛情。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謹忱無知無覺地上揚了些許唇角,沒有再嘗試克制。
他從未如此生動過,每一條淺淡而平直的面部線條都因微笑而起伏,呈現出極溫柔也極美麗的弧度。病房的床頭擺放着純白色的百合花,素麗而甯靜,花瓣的弧度和顔色都與他相近,無聲地開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