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負責清潔遺體、送回冷庫。”導師擡了下手,示意樂晴上前,“樂晴,你聽李韻星的,輔助她的工作。”
“是。”
等導師和其他學生都離開,樂晴和李韻星這才謹慎地靠近屍體。
“樂晴,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留下了清潔大體老師嗎?”
樂晴點頭:“你想确認大體老師的身份。”
她們隻知道躺在解剖台上的是大體老師,是藝術系曾經某一屆的學姐,但不知道具體身份。如果不先弄清楚,恐怕不好查。
“沒錯。”
恍惚中,樂晴覺得李韻星和她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李韻星捏住覆蓋屍體的布的一角,用力掀了起來。
那張臉在燈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蒼白,仿佛覆蓋着一層薄薄的蠟。福爾馬林的長期浸潤讓皮膚緊繃,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柔軟和血色,呈現出一種冷硬的質感。雙唇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顔色是極淡的灰紫。眼睛緊閉着,眼睑的線條異常清晰,長睫上甚至凝結着細微的、不易察覺的防腐液結晶。幾縷黑色的發絲粘在額角和頰邊,濕漉漉地貼在過于光滑的皮膚上。左耳垂上,一顆細小的、紅色的痣,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句點,靜靜地綴在那裡。
生命已經逝去,隻剩下一種被化學藥劑和死亡共同定格後的非自然的沉寂。
“樂晴……”
樂晴的雙腿灌了鉛一樣沉重,呆立在原地。
躺在解剖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樂晴的模樣。
“怎麼會……”樂晴下意識撫摸着自己的左耳耳垂,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痣。不光這顆痣,即使屍體已經變形,但依然可以辨認出來,那張臉就是樂晴。
死者是樂晴?那她是誰?
李韻星抓住樂晴的手,示意她冷靜下來:“你先冷靜一下。好好想想,你有沒有姐妹?有沒有和你長相相似的親戚?或者,你的父母任意一方在外面有沒有私生子?”
樂晴搖頭,但又不确定。
樂晴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這不是現實世界,不能按照真實世界的邏輯去思考問題。
姐妹、親戚、私生子,這些都不是關鍵。樂晴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躺在解剖台上的“樂晴”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樂晴。
樂晴一開始的身份是藝術系研三的學生,但她在科技樓找藏書廳的時候失去意識,醒來就成了醫學院的研究生。
那之前藝術系研三的樂晴去哪兒了?躺在解剖台上的人死因是腦死亡,不管是不是墜樓,腦部遭受重創導緻死亡是真實的,而樂晴失去意識時也是感受到腦後鈍痛,這是不是說明,藝術系研三的樂晴已經遭遇意外死了,而現在醫學系的是二周目?
那藝術系研三的樂晴遭遇意外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樂晴越想頭越疼,那股似有似無的鈍痛又出現了,好像在阻止她将這一系列串聯起來。
可如果藝術系研三的樂晴就是躺在解剖台上的這個人,樂晴為什麼會擁有一個新的身份?進入迷霧之鏡時,系統的說的是,每次死亡扣除20學分,低于60分退學預警,低于40分受到監管,低于20分回到起點。那人物觸發這一死亡條件之外的死亡會怎樣,像現在這樣重建檔案?為什麼不是回到起點,重新成為藝術系研三的學生?
如果按照系統的說法,樂晴已經死亡一次,學分最高隻有80了。可學分錢包不像命珠那樣,打開面闆就能看到存量。
這麼無端猜測下去不是辦法。
樂晴脫下手套往外走:“韻星,你先清潔遺體,我要去找一個人。”
去找和藝術系研三樂晴關系最好的人——夏未。
-
樂晴不知道距離死亡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夏未在哪裡。但隻要夏未的的确确在這所學校學習過,樂晴就一定能查到蛛絲馬迹。
無非三種情況:夏未已經畢業了;夏未還在讀;夏未尚未入學。
第三種可能性不大,那就從前面兩種查起。
樂晴回到宿舍,打開學校論壇。
在不熟悉學校的情況下,利用論壇是在本校找到一個人最迅速的辦法。也是這個原因,論壇每天發布的帖子成百上千條,更不用說回複了。怎樣才能讓更多人注意到這個帖子呢?
樂晴想了想,開始打字:
[金融系夏未!搞大藝術系女生肚子後消失,連打胎錢都賴賬的渣男!删我聯系方式後拉黑跑路……望好心人提供夏未的聯系方式,我隻想找夏未要一個說法(拜托大家私發,私事,希望不要過多占用資源)]
樂晴發布完謠言,又默默忏悔:夏未,雖然我們隻有一面之緣,但你的青梅竹馬有難,犧牲一下你的名聲也是無奈之舉,到時候幫你辟謠也在所不辭!
[金融系全是這種衣冠禽獸!建議全校女生避雷這個垃圾專業!]
[藝院的姐妹也是傻,這種屌絲男都看得上?活該被白嫖!]
[直接把他身份證照片挂出來!]
……
樂晴看着無盡的謾罵,心裡打鼓。她好像低估了大家的憤怒程度。
其中也有不少理性的聲音。
[支持曝光,但建議保留證據,并直接聯系校方或法律援助。輿論不能代替法律追責。]
[僅憑兩句話就給人定罪了?一點證據都沒有,全是一面之詞啊。]
……
帖子發布不到一分鐘,評論區就有不少同仇敵忾的人幫忙頂帖,也有不少中立者,對夏未的讨伐、對樂晴的讨伐,都逐漸轉化成了雙方的對壘,評論瞬間破千。
樂晴打開私信,看見不少提供聯系方式的消息和安慰她的消息,也有不少願意提供法律援助的法學生,當然,也有罵她不檢點的。樂晴一一略過,把電話号碼篩選了一下。其中,出現頻率最多的應該就是夏未的。
樂晴删了帖子,立刻撥過去。
“你好,我是夏未。”聽聲音,夏未好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連打胎錢都賴賬的人渣。
“夏未,我是樂晴。”
“樂晴?”夏未有些遲疑,停頓幾秒後,再次開口,“樂晴,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夏未,我現在遇到點麻煩,需要你的幫忙。”
“樂晴,你在哪兒?我現在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