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昉是越聽越心驚，看着六哥神情自若地說些這話，心裡知道六哥也與他一樣，之前一直深居宮中，元帝四處征戰時，六哥又太小，根本沒經曆過什麼挫折，皇室中氛圍也好，沒有經曆過宮闱傾軋，又一直大大咧咧，所以對這些沒什麼概念，提起成親王的威名時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但他在前世中史書中看到的，有此威名，又并非皇儲的情況下，被推到這種高度，下場不是登臨至高之位，就是身首異處。

他心中戚戚，手心發冷。隻能安慰自己，大興與前世所看到的史書中朝代都不相同，太子仁慈，元帝愛子，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但他開口的聲音還是有點發顫。

“六哥，這童謠什麼時候有的啊。”

旭軒覺得弟弟問得怪異，但也沒多想，仔細回想了一下，就道。

“年節之前，我要動身回京的那段日子吧，突然街頭巷尾都是傳唱聲，想必是因為二哥又打了個勝仗吧。”

聽到這句話，旭昉突然覺得刀光劍影就在身邊，有些驚慌，但他強按下心中不好的預感，勉強笑道。

“是嗎？六哥，你等會兒還有事要忙嗎？”

年節時日，除了應付府上來的源源不斷的宴請和拜年，哪有事情要忙。他與之前京中的那些友人們又約在過些日子，府上那些應酬他也懶得去，這下是真沒事要忙。

“沒啊。難道你想約六哥一起去玩兒？”說着，他還有些期待。

“對啊，六哥，我想出宮玩一會兒，平日裡我在宮中，除了冠玉，都沒人陪我玩兒，也沒出過幾次宮門，這回兒哥哥好不容易回來，能不能帶小七出去玩兒。”他盡量表現得很自然，還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他知道六哥不會拒絕。

“這好說，我派人去知會兒父皇。說你去我府上玩上一會兒，想必父皇也不會有意見的。”說完，就派人去請示元帝了。

“那我們等會兒能去找四哥一起玩兒嗎？”

旭軒見弟弟不隻是想與他玩，還想找四哥，有些不悅。但又想到昨晚四哥專門等自己，一路上又聊得酣暢，也覺得和四哥一起也沒什麼不好。

“好吧，四哥這會兒應該在他府上，我們等會兒一起去找他就行。”

旭昉聽到這，心情也松快了幾分，有些開心地抱了抱哥哥。

倆人的氣氛又好了起來，旭昉還問了旭軒幾個關于邊塞的問題，其中不乏幽默風趣的發言，倆人的氣氛又活躍起來。

沒過多久，奉命前去的下人就回來了，帶來了元帝應許的口谕。

如旭軒所說，年節裡元帝也不想太束縛着小七，又聽着隻是去親王府上逛逛，就答應了下來。

旭軒本來想走着出宮，一路上跟弟弟也好好聊聊，但小七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雖然聊起來還是風趣得很，但不似平常能與他多呆一會兒就多呆一會兒，而是拒絕了步行的提議。

旭昉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兒，一臉憂愁地對旭軒道。

“六哥，小七昨天和你走了那麼多路，今個兒又走，你看看我這腿長，再看看你，你真的忍心嗎？”

說得旭軒忍俊不禁，叫來了轎辇、

旭昉隻感覺心中急切，但也不好明說，怕是自己想太多，而且跟六哥說了，隻怕六哥這性子，當場就憋不住，會直嚷嚷怎麼可能，說不定還會直接上門去質問二哥。他更怕是因為自己擔憂太多，不想徒惹六哥憂愁。所以盡量表現得與往常沒什麼兩樣，免得六哥生疑。

倆人上了轎辇，出了宮門之後再換了馬車。一路上言笑晏晏，也是他多想了，旭軒性子向來大大咧咧。根本沒發現弟弟異常，反而因為旭昉今日高度緊張，怕六哥生疑，表現得比往日更活潑了些，讓旭軒隻覺得弟弟今日對自己格外熱情，他想了想，難道是因為自己今日那番雄心壯志，讓弟弟對自己更為敬佩？

倆人來到端親王府，果然，以端親王那散漫的性子，如今正在府上獨自飲酒呢。

旭皓見兩個弟弟來了，倒是被驚了一會兒。

旭昉因為體弱，向來是被元帝看顧在宮中，就算在年節時，他們進京，也很少來府上找過他們，當然，一般都是他們迫不及待地去看看幼弟。而旭軒，在京中有一群狐朋狗友，年節這些日子，那會兒來哥哥的府上聯絡感情，都是跟朋友出去玩了。

所以這會兒，他看見倆人，才有些驚訝，但随即又想到什麼，勾起了一絲笑意。

“老六這是進宮去了？”

旭軒一臉不知所雲，這啥意思，他能和小七一起來，肯定是進宮去了啊。他不知道四哥問這個是什麼意思，隻好老老實實答道。

“對啊。”

旭皓的笑容更加真切了些，本就長得極好的臉這會兒一笑，更加妖孽起來。

旭軒隻覺得今日四哥怪得很，但四哥性子本就有些怪，又聰明的很，見四哥笑得這麼妖孽，有些警惕地後退了一步，深怕他要像小時候一樣耍自己玩兒。

旭軒不知道旭皓為什麼笑，旭昉心中卻是猜到了，看來四哥所想的已經做成了。他看着旭軒現在一臉防備地看着四哥，頓時有些好笑，六哥，你這不知不覺中已經讓人擺了一道啊。雖然，這步對所有人都好。

他看着院中石桌上隻有一個酒杯，一壺酒，剛剛進來時，四哥也在獨飲，他心中輕輕歎了口氣。

旭軒也注意到了，他有些疑惑地問。

“四哥，你怎麼大清早獨自喝酒？這可不是你的風格，怎麼沒找幾個美人作陪？莫不是那性子已經被四嫂狠狠整治了？”說完，還擠眉弄眼了一番。

随即就被旭皓狠狠敲了一下腦袋。

“說什麼呢，小七還在這。”

意識到還有個幼弟在這，旭軒那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收斂了起來，還貼心解釋道。

“我是看四哥一個人喝酒，沒有人奏琴吹曲兒着實少了一番滋味。”

旭昉乖巧點頭，假裝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見弟弟們來了，旭皓也安排內庖準備今日的午膳，過一會兒也該是用膳的時候了。再細細叮囑了下人做得口味，以及一些菜色。

旭軒雖然大大咧咧，但對弟弟的喜好還是很清楚的。小七身體不好又挑食，小時候不吃的東西就多的去了，他們哄着他吃東西也用盡了各種方法。所以長久以來，弟弟的喜好他們都知道。他聽見四哥對小七那麼上心，也沒覺得有什麼，反而覺得理所當然，還在旁補充了幾樣。

旭昉見哥哥們熟練又自然的舉動，心中感動，又更加堅定了自己一定要維護好這份感情。他做不到看着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兄長們，落得不好的下場。

三人交談了許久，聊天說地，好不快樂。

之後，旭昉就找了個借口，将六哥支開了會兒。

然後他認真地看着四哥，輕輕問道。

“四哥，二哥那些事兒你都知道吧。”

隻是簡簡單單一句話，旭皓就知道小七想說的是什麼了。他有些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像是不明白小七怎麼會如此敏銳。

“嗯，老六跟你說了？”

“六哥跟我說了童謠的事兒。”

“你也覺得奇怪？”旭皓聽到這，知道旭軒還沒猜出，也不驚訝，隻是端起石桌上的酒壺，直接揭開蓋，一口飲下，酒液順着他線條完美的臉滑下，留下幾道灑脫的痕迹。

“是奇怪得很，早不傳，晚不傳。偏偏進京的時候傳。”

旭皓聽見這話，輕笑了一下。

“小七應該也知道右相的事兒吧。”

旭昉輕輕“嗯。”了一聲，上次使臣被傷一事兒，箭頭隐隐指向冠玉，他就知道與右相府脫不了幹系。但這也不是他能插手的，隻知道事情平息了下來，太子哥哥也像答應他的一樣，救了琬娘。他隻當事情已經過去了。

“那不知道小七知不知道右相如今在朝中勢力已經衰微，不似往常與左相呈抗衡之勢，而是面對左相一派咄咄逼人之下越發退讓呢？”

旭昉心中一驚，寒意自心中而起。

本來不明朗的形式，在他心中慢慢清晰起來。

右相，出身寒門，隻靠自身能力與天子愛重。

左相，身後是灌右一派滔天權貴。

他心中發寒，隻感覺處在漩渦之中，眼睜睜地看着大局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