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速台眯了眯眼:“也是假。”
副将不解:“也是假?那怎麼……三個門都假?難不成疫城無門?”
哈速台冷笑:“這叫三真一虛,虛中套真。西門給你亂,東門給你擋,你就會以為‘北門空’。”
副将心中一凜:“……北門?”
“我倒對成清綁的那人感興趣了,究竟是誰,有那麼大能耐。”哈速台喃喃,擡眼望向最北一道沒有布旗、也沒火光的城門。
“北門。”他低聲道,“前幾日,成清傳來消息,說疫民逼北門而出……”
他擡頭看向那道最北的門——無旗、無火、人影稀薄,甚至門軸處還有一道沒擦淨的血痕。
“……現在看來,那門确實是被沖開了。”
副将點頭:“消息與現況一緻。疫城守軍恐怕真的自顧不暇。”
哈速台沉默片刻,忽然皺起了眉。
“……太巧了。”
“巧得像是在印證他說的每一個字。”
副将小聲問:“那……咱們賭哪邊?”
哈速台沒有立刻答話,隻是望着那道北門,久久未動。
風從夜林裡穿過,卷着遠方傳來的疫醫坊鐘聲,像是一種警告,也像是一聲歎息。
“……這門太幹淨了。”他終于低聲開口,“幹淨得像是一道被人洗過的舊棋盤。”
“血迹未擦、崗哨已撤、亂民逼門的傳言一一兌現……就連成清傳來的那句話,也被他們順手印證得天衣無縫。”
“他若設局,怎會用我信過的真話做鈎子?”
“但若他真敢……那才是真正的狠。”
他緩緩收起地圖,像是在收起最後一絲懷疑。
“這一局,我找不到錯。”
“我若不咬,便輸了半子。”
哈速台久久未語,片刻後,目光一沉:
“若這都是巧合,我不攻,便錯過一口天門。”
“他要賭,我們就讓他賭。”
“北門——攻!”
北門地勢偏高,夜間逆風。敵軍兩列輕騎踩着碎石繞過灌木林,緩緩朝臨城北門逼近。
哈速台遠遠勒馬在坡下,未貼前鋒。
他始終望着那道無火無旗的北門,目光沉沉。
遠處舊道上傳來一陣車辚聲,是他們自帶的小型攻具,被命人藏于車蓋之下,臨戰時才調來裝作“民用”。
副将低聲道:“北門若是局……他們不可能放得這麼幹淨。”
哈速台目光未動:“若真是局,他們不會給你留太多破綻。”
他擡手,做了個下壓手勢。
“繼續逼,但不許動攻具。”
副将應聲而退。
前方小隊依舊前進,但僅為五十騎之列,步調放得極慢。偶有試圖靠近者也被命留步,隻是用望旗、高台視角一點點探查門内動靜。
北門城頭,果真無人。
風吹過門軸,鏽澀微響。
就像一個真的,被疫民逼亂、又被守軍棄守的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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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敵營背後,一道半塌土牆下掩着七道身影,影子幾乎與灌木雜色融為一體。
水雲伏在最前,手裡捏着一小卷糯紙,紙上抹着某種淺灰色粉末,遇風即散。她反複彈了幾下,确定氣味遮蔽不外逸,才将其揣入袖中。
影3在她身側,握着短弩不動如山。
這處是敵軍糧道後廂與舊井之間的斷牆,外頭看似無哨,實則每隔五十步有一暗崗。更遠處隐約傳來一陣鐵器輕碰,是敵方正調兵往北門去。
水雲仰頭望了一眼,夜色将月光剪得零碎。她擡手比了個輕信号,影1、影2悄然換位,堵住唯一退路。
“你們說,”她用幾乎貼在嘴唇的氣聲開口,“這一次主上若真賭赢了,北門火起、敵人調空,我拎着成瀾出來,他會不會給我記個頭功?”
沒有人回答她。
影5輕輕轉了一下腕上的火折,啞聲低響,像是一道壓住咽喉的命令。
水雲咂了下嘴角:“不說話啊……罷了。你們這種冷臉,拎出去一個能把人吓哭。”
她嘴上嘀咕,手卻穩穩掏出一隻小壺,倒出幾滴火油抹在錘尖和牆縫之間。
影6貼着地面探了探濕度,又朝她點了下頭。
“……好了。”水雲壓下呼吸,眼中不再有笑意,“工具齊了,口子找了。”
“隻差一點火。”
就在這時——
一陣突風卷過,林邊搖枝劇響。
水雲猛然仰頭,遠處天幕忽有一處沉悶紅光,猶如夜被人鑿開一道血縫。
“——火起。”影1吐出兩個字。
那一瞬,所有人都動了。
水雲反手抽出錘鈎,語氣極輕卻極穩:
“破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