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雲意簡單整理銀秋散在枕邊淩亂的發絲,用邱時序匆忙帶回的玉钗固定好,才跟随大家踏出門檻,坐在院中,看着王府侍衛進進出出處理屍身。
瞥見大家關切的目光,黎雲意收回思緒,瞳孔無光,向門外一轉,随後擡步離去。
回到王府中暫時的住所,幾人聚在房中,圍坐一起。
“由于銀秋與我相熟已久,本姑娘略施小計談談感情,她就告訴我……我捋一捋啊……”
黎雲意仰在椅凳上,挨個揉搓指尖。
“北狄内部不和,得益于大王壓制,才看起來安穩,這就是說,身處大祁的北狄暗哨也許也分陣營。”
“銀秋她出身侍女近衛,可如今卻身在邺京成為暗探。”
“她說她一定要死的,無論我們什麼時候查到她,她最終都會入獄,不過具體原因她并未透露,我猜測指定她謄抄書冊,也是保她必死的一種方式。”
黎雲意複述得平靜,那雙漆黑瞳仁似較平日黯淡一些。
“這也許與她的陣營有關?”蘇甯安面對敞開的窗,她将視線從窗外風景移至黎雲意面無表情的臉上。
“昨夜的黑衣人應與銀秋陣營不同,所以他們并不知道銀秋中毒,前來截殺?”
路平昭回憶起昨晚他匆忙趕到時,那險些劈上邱時序的刀尖。
邱時序半晌後搖搖頭,覺着不對勁:“既能放任銀秋入獄,便沒理由再來刺殺她。”
若是怕她供出什麼,便不會送她進牢獄。
“是誰不留銀秋活口,又不知她中毒已深呢?”季瀾清斜倚着靠背,左手指尖輕點右手骨節。
“似乎北狄暗探所内部出了嫌隙。”蘇甯安視線又瞟向窗外。
窗外飄來片素黑衣角,随後顧子淵身披外袍,大步穿過窗邊,邁上門口台階,推門而進。
黎雲意愣神片刻,仔細打量顧子淵依舊蒼白的臉色,生怕這人在屋中再次栽倒,她胳膊肘不着痕迹左右怼怼。
要不把這祖宗架回床上算了。
身邊季瀾清回戳的手肘指指地面,讓她認清如今身處何地。
黎雲意瞬間收回不禮貌的想法。
顧子淵面色不佳,精神頭倒是看着不錯。
他挺直身闆,擰眉睥睨衆人,周身氣壓愈發冰冷低沉。
邱時序身子擋住的掌心驟然使力,推上季瀾清後腰,将人送上前去。
黎雲意眼珠轉向蘇甯安,見她最後的倔強便是随着大家一并站起,然後偏開視線,當作看不見也聽不見。
“問出什麼了?”顧子淵也不上座,站在原地壓低聲線,似乎證明自己好極了。
季瀾清偏頭看向黎雲意的瞬間,後腰又挨上一掌。
黎雲意面無表情,将他再送前一步。
季瀾清壓下回頭的腦袋,戰術性清清嗓,将方才複盤再說一遍。
顧子淵立在那像座冰雕,連根頭發絲都安靜聽話又冷漠。
黎雲意随大家站在桌邊,餘光瞄向蘇甯安,實在不理解蘇姑娘到底看上他哪了?
習慣性溜号片刻,得出結論:可能看臉吧……
季瀾清言罷,努力從顧子淵眼中看出絲情緒,但無果。
顧子淵再次冷漠打量面前站軍姿的一排,将手負在身後,撇頭自顧自離開房間。
季瀾清猶疑一瞬,擡腳跟上,對着大家甩甩手。
顧子淵跨出王府大門前一刻轉身,下颌向兩人偏偏:“剩下的回吧。”
他甩袍跨過門檻,身後跟着季瀾清與邱時序。
三人腳力快,不多時便趕到刑部大牢。
白日裡深獄依舊昏暗,靠着開在牆頂的極小天窗,得以透出去些沉悶腐敗的氣息。
跟着顧子淵一路通暢,直接進入底牢,空氣愈發渾濁,混雜着腐朽的血腥味。
秦維站在行刑間,雙手吊起,紅褐色鏽迹斑斑的鐵環将他粗壯的手腕磨得皮肉模糊。
他身上白色的囚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被鞭痕撕裂得難以蔽體。
三人跟着差役,前行的腳步并不沉重。
秦維聽得鑰匙伸進鎖舌的咔嗒聲前,便朝這方向擡起了頭。
差役把鑰匙恭恭敬敬交由顧子淵手上,便自覺退下。
插在牆上的火把将顧子淵深邃的五官映得更加立體,昏黃光暈打在他面龐,卻蓋不過他自身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
“還是不說?”
秦維向着聲音處,頭顱高高仰起,血色早已幹涸凝固,濘在他臉上,糊住他的雙眼,看不出原本的五官。
他尚有意識,卻似乎并不清醒。
秦維仰頭半晌,才緩緩張開嘴,顧子淵向前兩步,見他張開的嘴角向兩側咧了咧,面頰幹涸的血迹扯出些微裂痕。
他笑了笑,笑聲愈發粗啞,又帶着苦澀。
良久,秦維似是笑不動般停下來:“罪我都認,但我沒錯!”
“身為北府院僚屬,卻監守自盜,為北狄傳送機密書冊,”顧子淵壓低嗓音,趨向他一步:“你沒錯?”
秦維帶笑的嘴角僵住,複又咧開:“我,沒錯!”
“好!”顧子淵轉頭看看不遠處的兩人,又轉回來:“你知道這麼做的後果?”
秦維瞳孔輕顫一瞬,依舊堅持:“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顧子淵點頭,勾了勾唇角,冰冷的聲線放慢:“殺你?不止呢……”
“你以為北府院躲得掉?”顧子淵緩緩擡起手臂,指向季瀾清,凝視面前不成人形的秦維,繼續道:“南府院躲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