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落何下場,你清楚!”言語擲地有聲,狠狠敲在所有人心頭,邱時序站在一邊,視線緊緊盯向秦維。
秦維雙眼被血色糊住,睜開的眼白通紅,他愣神片刻,重新露出方才僵持着倔強的神情:
“不可能!”三個字似是耗盡他全部力氣,秦維仰着的頭緩緩垂下,口中低喃:“不會拖累他們……”
不是脫口而出,是經思考過的笃定。
三字回蕩在季瀾清心頭,他抱着手臂站在顧子淵身後,睫羽随之輕顫。
他為何如此确信?
顧子淵冷眼旁觀秦維僵硬的一舉一動,冷笑出聲:“不可能?”
“鄭卓言死了!”他負手而立,王者般凝視面前待宰的獵物:“死在你床下!”
秦維垂下的頭一頓,無力般慢慢擡起,血迹糊住的雙眼猩紅,他眯起眼盯向顧子淵,視線中的人影模糊。
顧子淵見面前之人久久沉默,冷哼一聲,繼續道:
“你,害死了他!”聲音低沉又冷冽。
秦維身子僵硬不動,他漸漸看不清周遭環境。
顧子淵見狀,擡手欲掰上他下颌骨,又見那下颌滿是血污,默默将微擡的手臂收回。
“你以為北府院能得善終?”
秦維始終堅挺的脊背終是松弛,他身子一晃,扯得手腕鐵環叮當亂響,在凝固的暗褐傷口處又磨出鮮紅。
他似是換個相對舒服的姿勢,朝着顧子淵的方向偏偏腦袋,張開嘴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鄭卓言命薄罷了……”
“得不得善終,”秦維将頭往前伸去,壓低聲音:“你說的不算……”
顧子淵見他臉上沒有一塊幹淨處,忍下擡手抽上去的沖動。
随後傳來秦維啞着漏風的嗓子大笑不止,這聲音遠不如哭嚎好聽。
顧子淵眉頭擰得深沉,一腳揣上秦維腹部:
“既已通敵,便是大祁的罪人,你,你們北府院,全部脫不了幹系。”
他慢慢轉身走向牆角,那裡堆放幾個火盆,盆中熊熊燃着的烈火中的烙鐵燒得通紅。
顧子淵随手撈起一個,抽離火盆的烙鐵橙黃發亮,很快便恢複以往的黑褐色。
他一步一步走向秦維,腳步踏地聲重過火盆中燃着木柴的噼啪聲,站在一旁的邱時序轉過視線,回看身邊的季瀾清,視線晦暗。
季瀾清眉間輕蹙,沖着邱時序輕輕搖頭。
身子直打晃的秦維見許久沒動靜,眼睛微微睜開條縫隙,便見顧子淵舉起烙鐵向他逼近。
意料中害怕瑟縮求饒招供的場面并未出現,秦維隻睜眼淡淡看去,又了然般閉合。
連站許久僵直的身體似是得到片刻松懈,伴随着秦維嘴角微不可見的細小弧度。
安靜又坦然。
“通敵罪名,可認?”顧子淵并未停下腳步。
“認,皆是我一人所為,隻因我貪圖錢财。”秦維語氣平淡,毫無波瀾。
結果同此前審問并無出入。
“僅僅為财?”顧子淵冷面如同地獄閻羅。
秦維阖眼,歎息聲微弱:“當然。人為财死,倒也無憾。”
“好!”伴随着滾燙烙鐵印上秦維面頰的“嗞啦”聲一并響起。
呆站在角落中的兩人眼見盡帶冰碴的話語直冒蒸氣,默默将視線移至鐵欄外。
秦維緊咬下唇,本就遍布血痕的面上再添新迹,牙關生生擋住嗓間哀嚎,連聲喘息也未曾放出來。
“當真不如實交代?”顧子淵執烙鐵的手臂垂下,此人執着得令他敬佩。
秦維已經感受不到臉頰肌膚的異樣,連帶着整張面部幾乎不受控制,他勉強将嘴角張開,一字一字往外蹦得含糊:
“僅此而已……”他張開嘴巴呼吸半晌,才隐隐感受到臉頰邊腫脹的刺痛。
秦維扯開的嘴角牽動傷口,他仿佛麻痹了痛覺,再次仰起頭來,瞪大雙眼直視顧子淵,盡力使吐字清晰:
“說我通敵,你說是就是,該怎麼判呢?殺了我?那你現在就殺了我!”
顧子淵淡淡凝視面前秦維瘋态愈顯,吊在手腕上的鐵環被他掙得叮當作響。
“怎會就此放過你?”他視線在行刑間轉了個圈,眼皮微擡:“哦,想起來,”
顧子淵向前貼近秦維,對着他耳邊:“你還有個妹妹,今年十歲了,對吧!”
秦維聽得懂弦外之音,他瞳孔閃進一瞬金光,緊一瞬而已。
他依舊仰着頭顱,看向房頂的視線發散:“如今這世道……她活着,不如死了。”
秦維歪過頭去,絲毫不畏懼高位者顧子淵:“死了才是好的……”
顧子淵冷笑着挑眉,目露寒光,他點頭,走向門邊的兩人,将手中尚待餘溫的烙鐵重重摔在地上,驚起地面塵土飛揚。
季瀾清從未見過如此惱怒失态的顧子淵,待人從他身邊穿過,手心被牢門鑰匙重重砸上。
見顧子淵身影漸遠,季瀾清隻得趕緊鎖好牢門,匆匆瞥過秦維最後一眼,轉身跟上。
顧子淵心中煩躁,一路步伐越走越快,直奔刑部後院,邱钰日常居所而去。
他不得下人通禀,見房門大敞,提擺進門,眉眼間不經意浸染不可言說的委屈。
繞過典雅屏風,正對上手執白棋的宋遲雨。
邱钰與宋遲雨窗邊對弈,勝負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