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指季瀾清與蘇甯安。
邱钰松下緊繃面色,恢複素日的儒雅慈祥,聽得耳邊緩述的語調字字堅定有力。
“南府院有我,便不險。”
邱钰微愣,心頭一沉。
他恍然睜大雙眼,看着面前堅定的身影。
如同自己初入朝堂那年一般,自信又笃定,隻少了些許張狂。
邱钰雙眸淡淡微阖良久……
“好。”
屋内門窗大敞,穿堂風吹得簾帳飄然,邱钰抽回沉浸的思緒,餘光瞥向不遠處的棋盤。
“陪我下一局如何?”
宋遲雨應下,起身拿過棋盤與棋簍。
邱钰提黑子,落于右上星位,以此開局……
昨夜暴雨洗盡世間纖塵,窗邊翠柳搖曳,帶着泥土的芬芳氣息。
外間步履匆匆的冷漠人影心情不大好,腳步略顯沉重又無章法。
宋遲雨擡眸見顧子淵掀簾而進,将手中摩挲的白子輕輕放回棋簍,撫着衣擺緩緩起身見禮。
顧子淵壓眼擰眉擺手,稍微恢複自己冰冷堅毅的形象。
邱钰背對他,從腳步聲聽出此人心緒,并未轉過身。
“來,看看此局。”
顧子淵闆着臉,跨步走至窗旁案邊,見棋盤上黑白雙色平分天下,相輔相殺。
“可想好下在何處?”邱钰望向對面搓摩白子,半晌不動的宋遲雨。
宋遲雨腦中推演萬種結果,遲遲未能落子為定。
邱钰仰頭,望向一旁入定般站得筆直的顧子淵:“殿下認為呢?”
顧子淵面無表情将這棋盤上厮殺局勢捋出條理,同樣緘默無言。
良久,宋遲雨于一處落子做眼。
邱钰撚起黑子,指指另一處較為分散的黑子:“你放棄扳黑子,反而回頭保這些死棋?”
“一子成眼,便不算死棋。”宋遲雨一手搭上白棋簍,指尖将簍中棋子撥得沙沙作響。
“大人認為,該舍棄它們為後方鋪路?”
邱钰指尖夾着黑子,手肘支在案邊不動:“舍與不舍,全在于執棋者,”
他将黑子重重落下:“謀求為何。”
黑子落,斷掉三顆白子全部氣數,邱钰将亡故白子撥出,放置一旁。
宋遲雨并未深思良久,順勢将白子落于棋盤另一側。
局勢稍轉,此子與方才死棋相映,被包圍已久的白子反守為攻,五顆黑子僅剩兩口氣。
“原來謀的是這裡。”邱钰笑笑,擡眼重新打量棋盤,視線從棋子轉向執棋的宋遲雨。
顧子淵眸光微閃,他站在窗邊,穿堂風将他袖袍吹起,素黑剛硬的衣袍在古樸雅室内顯得格格不入。
白子此行尚在邱钰預料當中,他端詳盤中變數,緩緩将黑子落定。
看上去輸赢已分。
邱大人見對面姑娘執棋久久未落,複又開口,嗓音深沉:“此局未完。”
宋遲雨聞言,擡眼将視線從棋局轉到邱钰面上,心中了然。
書冊案未完。
宋遲雨手中白子終是落下,将僅剩一口氣的白子向前延伸,多争來一口氣:
銀秋謄抄書冊有另一個目的。
邱钰無情落下黑子,截斷白子争來那一口氣:
原書冊被南府院及時追回。
白子莽撞向僅剩下的路奔逃:
謄抄的副本已被秘密送回北狄。
黑子不追窮寇,轉頭向上方大片白子貼近:
有北狄細作混于朝堂,以此探其接下來動向。
白子再次一子做眼,隻得舍棄邊緣幾子斷絕氣數:
北狄暗探明哲保身,隻能斷尾求生。
黑子動不得雙眼白子,盤面盡是活棋,一時無從下手:
邺京如今盡是變數,誰都可以是變數。
邱钰反觀自己黑棋邊緣的星點白棋,決定減少變數,落定黑子,黑白雙活:
大祁同樣自保為主,同時雙方皆在打探對方底線。
宋遲雨撚着白子于指尖摩挲良久,終是輕輕将棋子放回簍中,起身一禮。
黑白雙方分據棋盤,皆需取舍,保全大局,舍棄殘子。
和棋便是最好的結果。
邱钰端詳殘局,後抽出視線望向宋遲雨,目光中盡是欣賞與滿意。
他絲毫不掩飾,哈哈大笑,清風吹起他鬓邊幾根碎發,看起來年輕飄逸:“近段時間進步神速……”
宋遲雨唇角彎彎,聲線依舊清雅緩慢:“大人有意讓我罷了。”
邱钰眉頭一挑,被她發現了。
顧子淵杵在一邊鑽研殘局,餘光瞥見窗外青翠柳條後,晃近了兩道身影。
他猛地擡起頭望去,驚得另外兩人一并向窗外打量。
柳條中插進四跟手指,将這翠綠門簾掀開。
沒有掀簾的邱時序直愣愣出現在屋内三人視線中,他身形一僵,雙手背起,默默後退一大步,與身前之人拉開距離。
伸長胳膊掀簾的季瀾清歪着腦袋往裡探去,随後立馬移開視線,抿緊雙唇,裝作沒發生過一般,将柳條門簾慢慢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