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當事人說是就是吧,大家繼續向後翻本子。
本子最後一頁與之前不同,字迹相對潦草,墨迹愈發厚重,字型逐漸難以确認,呈現黑乎乎一團。
看了頁面上端,較為端正的寫着:五月十九。
鄭卓言死去的當日,也是秦維押入獄,北府院封禁的那日。
“從字迹看來,此刻他該是毒發了……”蘇甯安指了指最後那幾個洇了墨,糊成一團的字迹。
不過很幸運,除去最後幾個字,其他仔細辨認,還是可以認得清的。
蘇甯安将本子移去窗邊,對着昏暗的天色,逐字辨認。
良久,她肩頭一松,卸下渾身力氣,緩緩轉過身,看向大家的目光哀傷,比前夜大雨欲來的氣息還要濕潤。
鄭卓言啊……
十九日臨近午時,鄭家來人探望,他匆忙行至門邊,見來者是陪伴他最久的老奴林叔。
林叔笑着将手中食盒遞給他,他才意識到,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從前與林叔相依為命的日子裡,每逢生辰,林叔便會為他煮一大鍋長壽面。
這是他貧困又無趣的生活中最期待的東西。
後來,李院使招他入北府院,離開家後日子雖過得好了,可面也很少吃得上了。
十九日那天,林叔最後來看看這個自己照顧多年的孩子,隻因自己年歲大了,将要歸鄉。
鄭卓言站在門口,接下了裝着長壽面的食盒,也接下了林叔塞給他的布包。
他小心翼翼拆開那布包,裡頭竟是個小金鎖,林叔看着他震驚又驚喜的神色,笑着叫人收下。
這金鎖雖又小又輕,卻也花費了林叔半數積蓄。
林叔見人愣住不動,将這小金鎖提起,挂在鄭卓言脖頸間,簡單叮囑幾句便離開了。
餘鄭卓言呆呆站在門邊,望着一步三回頭的林叔背影,直到他徹底淡出視線。
随後便是溫大人匆匆離開北府院,恰遇錢梓宜,與他約定時間。
恭送白發老大人離開後,李大人階前召集大家,捅出書冊丢失之事,又将秦維押走,北府院封禁。
一切猝不及防。
鄭卓言坐在房中沉思,見耽擱已久,長壽面已經糊掉了,卻還是吃得一點不剩。
筆迹記到這裡,得一衆沉默的歎息。
再後來,根據老仵作推斷,毒是摻在食物中服下的,并且從鄭卓言掌心,雙膝,以及衣料磨損程度來看,應是他自己爬進秦維床下。
“錢梓宜所述,鄭卓言那幾天飲食用水皆是與大家一起。”邱時序空洞的視線無神。
“那就隻能是長壽面了。”黎雲意垂下眼。
“如果說鄭卓言之死與秦維無關,那他為什麼爬進秦維的床下?”蘇甯安又想了想:
“難道說這毒與秦維有關?”
提到這毒,季瀾清向後仰了仰:
“這種毒藥殿下已命人在查,不過市面上不流通,短時間内大概查不到的。”
季瀾清仰靠椅背,舒服得伸掌握拳,順着大腿敲敲錘錘,身後的發絲随着動作一颠一颠。
“從秦維獄中表現來看,他不像是下毒之人。”
“最有嫌疑投毒的是林叔。”
“對了,朝陽翻閱她師傅留下的醫書,”黎雲意擡眼望向大家:
“交給她那個紙包中的青紫痕迹,就是駕鶴西去化開的粉末。”
邱時序點點頭,并不驚訝,又從懷中掏出來塊手帕,中間夾着一角信紙。
鄭卓言床下火盆中燒剩下的那一角。
邱時序小心翼翼将手帕翻開,攤放在桌面上:“不知與這信箋有何關聯……”
窗外墨藍天色變得濃郁,路平昭起身,端着點燃的燭台回來,從邱時序身後路過。
黎雲意坐在邱時序對面,正盯着他面前的一角信紙出神,隻覺得這圖案奇奇怪怪。
直到路平昭手中昏黃的燭火經過邱時序。
邱時序的漆黑身影将這信紙籠罩,信紙上昏暗片刻,從黎雲意的視角望過去,上面的圖案看得清又看不清,朦胧又模糊。
這感覺熟悉極了。
一瞬間黎雲意腦中轟響,三年前有意遺忘的記憶再次占據心間,山間野路,山頂懸崖,崖底岩洞,以及鎮北王府那些黑衣人屍身……
心頭皆是紛紛上湧的後怕。
她暗自望向大家,猶豫着開口:“可能,這東西與民間門派有關?”
景國公府滅門一案,最終歸結于江湖尋仇。
蘇甯安垂眸轉動指尖素白指環,緩緩看向她:“有這種可能。”
黎雲意托着腮邊軟肉,驟然睜大雙眼:“那麼林叔的身份也許并不普通。”
“毒來源于北狄,不在大祁流通,又混在長壽面中,如果林叔有其他身份,那他要麼就是北狄細作,要麼就是他的門派與北狄有染……”
宋遲雨端坐一旁安靜的像個聆聽者,她将手中一縷發絲理順,不住痕迹拂去桌面上一排分叉發絲:
“鄭卓言的身世不算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