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羅衣的女人合眼倚在貴妃榻上，有日光從窗外照了進來，落在女人含着笑意的臉上，安安靜靜，恬淡自然，如同睡着了一般。

她一隻手擱在胸口，一隻手垂到榻下，自她指尖垂地處，冰霜猶如水中漣漪，一圈一圈蔓延開來。

虞無淵連呼吸都凝滞了，她紅着眼眶，已分不清自己是孩童還是成人，隻憑着感覺，一步一步行至女人榻前。

直到湊近，她才發現女人嘴角蜿蜒的血痕。

她是服毒而死。

虞無淵顫抖着伸出手，試圖碰一碰女人的臉。

變故陡生。

女人的身體如同久旱的土地般皲裂開來，鮮紅刺目的驟然湧出，接着便是“嘭”的一聲，整個人炸成一地赤色碎玉。

雷聲再一次落下，天地傾覆，日夜倒懸，血雨紛紛。

所有的一切旋轉扭曲，地面升起星星，天上溢滿海水，赤色的晶體圍繞着虞無淵盤旋起舞，将人活活裹進血色蟲繭中。

虞無淵回過神，迅速拔劍刺出，刀劍相撞聲猝然響起，在狹小的赤繭中回蕩不已。

繭外人似乎也察覺到異樣，拿着手裡的武器拼命地砍向赤繭，同虞無淵共擊一處。

約莫半炷香後，赤繭開裂，大片大片的屍海就這樣徑直闖入了虞無淵的視線。

虞無淵破繭而出，淩蒼直指繭外之人——

芳灼。

且是很怪異的芳灼。

不似平日那般遊刃有餘氣性比天還高，此刻的他更像是一頭徹徹底底的妖獸，全身緊繃，雙目赤紅，煞氣橫生，手中拿的不止哪裡弄來的陌刀，刀柄全是鏽，刀身更是糊了一層又一層血和肉，散發着黏膩腥臭的惡心氣味。

虞無淵即刻聯想到不久前見到的虞氏一族的屍首，不覺蹙起眉頭。

那妖看到虞無淵的第一眼先是警惕，然後便是疑惑、愣神，最後又像是想到什麼，眼神一狠，雙手執起陌刀，沖着虞無淵狠狠劈下去。

虞無淵閃身躲開，順帶給芳灼施了個定身術。

芳灼攻擊不得，眼珠轉了又轉，死死盯着虞無淵，喉間不住地發出低啞的嘶吼聲。

虞無淵倒是沒在意這個，轉而觀測起四周來。她先是從虞氏祖宅的幻境中被丢出去，又被赤繭裹住，好不容易掙脫了又落在這樣一個地方，還碰到了“芳灼”，自然得好好分辨一番此地究竟為何處。

妖煞彌漫，血氣遍布，妖屍成山，無天無地無日月。

此地應是仍處血池秘境下的幻境之中，至于所拟何地……虞無淵看向瞧着癡傻有餘的芳灼，心下了然。

她竟誤打誤撞，進了芳灼的執念之中。

而此地，若她猜得不錯，應當是西南妖嶺的妖奴谷。

她倒是不知道芳灼還與妖奴谷有關，畢竟她還是對妖奴谷有所耳聞的，凡進妖奴谷者九死一生，即便是出來了也是終生為奴為婢的命格，沒成想還出了個芳灼這麼個人物，整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即便不是現妖王，也該是不願供他人驅使的。

思及此，虞無淵不由對芳灼生出一絲憐憫，她早就聽聞妖奴谷是煉活蠱之地，今日一見，竟是這般駭人可怖。

她在芳灼面前站定，芳灼惡狠狠地盯着她的臉，眼中的怒氣快要噴湧而出。

虞無淵權當沒看見，伸出按在了芳灼眉心處。

這家夥看着厲害，沒想到心境卻是個外強中幹的，一入幻境，直接被洗了記憶困在裡面，死盯着她跟盯仇人一樣，之前嘴裡還說着要什麼“報恩”，現在看着不太真啊。

虞無淵一面胡思亂想一面給芳灼傳清心咒，左右不是她的幻境，她此刻随便想想也無妨。

一炷香後，芳灼終于冷靜下來，手中頓時脫了力，虞無淵閃身躲開，這才沒被他那血迹斑斑的陌刀砸中。

芳灼見狀，眼中頓時盈滿歉意，不再敢看虞無淵。

虞無淵默默解開芳灼身上的定身術，漠然問道：“無礙了？”

“嗯。”芳灼悶聲點頭。

“既然如此，我們……”

虞無淵話音未落，後處的屍山堆裡忽然沖出一個奇形怪狀的妖怪，個子不高，全身布滿青綠色的鱗甲，手中舉着把重劍就要刺向虞無淵，芳灼神色一凜，旋即橫到虞無淵前面。

重劍直抵桃花妖後腰，生生刺穿。

芳灼冷哼一聲，反手向後捏住劍聲，用力一掰，隻聽得“咔嚓”一聲，重劍應聲而斷，妖力順着斷劍劍身直達劍柄，又通過怪妖妖爪傳入其體中。

芳灼拉着虞無淵的衣袖往遠處一閃，堪堪遠離了怪妖妖體爆裂的中心。

芳灼放出靈力在整座谷中探了一圈，确認無誤後才安下心來，轉身對虞無淵說道：“仙尊放心，此地妖物已經被我除盡了。”

虞無淵看了眼芳灼，不語。

芳灼被虞無淵瞧得有些發虛，眼神不住得閃躲，被虞無淵看到過去非他本意，如若可以，這樣弱小狼狽的模樣，他永遠都不願給虞無淵看到。畢竟仙尊本就那樣強大，自己再表現得這樣脆弱，那還有什麼資格談幫助仙尊一說？

可偏偏天不遂妖願，非要叫仙尊看到這一番幻境，甚至還叫他困于其中，與仙尊拔刀相向。

報恩報恩，到頭來還是要仙尊幫自己，豈不令人發笑？

芳灼愈想愈糾結，頭垂得快要直視地面，完全沒顧自己身上還留着個血呼啦哈的大洞。

虞無淵捏了捏眉心，扔了個小瓷瓶給芳灼，道：“無相宗藥閣長老親自煉的回魂丹，我費盡心思才求了這麼一瓶，速速用了将傷養好，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