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灼擡頭,看向了虞無淵。
這回反倒換虞無淵不自在了,她佯裝咳了兩聲,解釋道:“也不是什麼特别名貴的傷藥……”
芳灼鮮少地寡言,默默攥緊了手中的瓷瓶,找了個還算幹淨的地方,開始處理起自己的傷口來。
虞無淵趁此空隙在“妖奴谷”逛了逛,此地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約莫三四個妄斷山山頭的大小,往北走都是些小妖的屍體,數量極多,快要堆得比山還高,往南走就是些大妖,地方也平坦舒服些。而她與芳灼方才見面之地,正在東南方位。
虞無淵心下了然。
至少這個時期的芳灼,應該已經不是一隻任人欺淩的小妖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芳灼說自己是桃花樹成精,草木成精本就艱難,加上桃樹一類更是溫馴,即便有了靈性也很難不被欺辱,修煉比之其他妖物要困苦百倍,這樣一隻妖,究竟是如何爬到如此境界?
現在想來,怕是入了妖奴谷,被逼迫至此。
但好歹,好歹留了一條性命。
然而未等虞無淵深想,方灼就頂着一張慘白的臉湊了過來。
身上臉上還帶着血污,不似往日扮出來的那種,此刻的芳灼,倒真有了那副可憐巴巴的意味。
“不再運一運功了?”虞無淵問。
“多謝仙尊挂懷,芳某已經無礙了。”不是那些花言巧語,這是他第一次在虞無淵面前以“芳某”自稱,是妖物的思維裡,最真摯最像人的表達方式。
“那也好。”虞無淵對芳灼的做法沒什麼意外,也不再多加勸說,她看飛身落到高處,環視了妖奴谷一周,然後低頭對芳灼道,“破此幻境須得尋得其中關竅,但我非幻境之主,找尋許久也沒有結果,你既已療愈得差不多了,就與我一同找找吧。”
虞無淵聲音剛落,就見芳灼運功騰空,迅疾如風般落到虞無淵身側。
他看着虞無淵,忽感天旋地轉,隻聽虞無淵喜道:“這麼快就找到了?!”
芳灼還沒來得及思索,就被扭曲混亂的空間卷入黑暗,隻堪堪抓住虞無淵的衣角,好讓他們不再分開。
一陣昏天黑地後,二人落在臨春渡的街上,看到骨瘦如柴的女人牽着幼小的女童,被一群孩子扔着石頭往郊外攆。
女童跑得太慢,女人索性抱起女童狂奔,鞋子不知落在了哪個地方。
直到腳被斷枝刺得鮮血淋漓,女人終于支撐不住,被山間的亂石絆倒,孩子顯些脫手而出。
而她自己的額頭、手臂、膝蓋、小腿,卻磕得鮮血淋漓。
女童放聲大哭起來。
虞無淵被躁得閉目,芳灼看着也是心如刀割。妖物轉頭看向身邊的神仙人物,幾番擡手,卻始終沒有落到人身上。
她站得太高了,哪怕他見過她所有的窘迫,他仍舊不改去觸碰她的真身。
他現在所做的最大膽的,就是碰一碰她的衣袖。
于是,妖也随着修士一道閉目。
再一次的,幻境錯亂。
風呼嘯着從耳邊吹過,然而側耳再聽,就是無數令人作嘔的謾罵聲。
桃花妖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任由老妖王的下屬對他拳腳相向。
“行了。”
過了許久,坐在高位上的大妖終于睜開眼睛,閑庭信步至桃花妖面前,然後一掌拍下,桃花妖被瞬間打出七八裡地,捂着胸口吐了一地血。
然而妖王在此,他不敢懈怠,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膝行到妖王跟前跪好。
“小桃花……”大妖撫了撫掌,緩緩彎下腰,手按在了桃花妖肩上,“下次再有差池,你這根樹杈子,就别再要了。”
“屬下定不負陛下所托!”桃花妖暗暗攥緊拳頭,沉聲道。
“好了,滾吧。”說罷又是一腳,将桃花妖直接踢出殿外。
剛巧落到了虞無淵腳邊。
虞無淵想要将桃花妖扶起,手卻徑直穿了過去。
芳灼在一旁看着,心中卻莫名升騰起一絲雀躍。
老妖王已死,從前苦痛于他已是過往雲煙,現如今,還能博得仙尊一點憐憫,他已是知足。
他們二人就這樣,你一個我一個,輪輪回回,将對方的老底看了個遍。
不過這樣幾輪下來,虞無淵已然看出血池秘境的破綻。
每當情景轉換時空扭曲時,她的靈力禁制便會有松動之象,識海裡心魔的聲音也很安靜許多。
最後一次,看過乳娘死後,虞無淵看了一眼芳灼,芳灼即刻會意。
淩蒼劍出,縛渡鞭至。
一寒一熱,一水一火,陰陽相合,如破風之刃,直直砍向虛空。
水流的聲音在耳畔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