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忽然伸手,一把拉住始終沉默的白袍男子,将他按坐在茶案旁,“你也坐下吧。”
傅辰看向蕭明昭,盯着她的眼睛,緩緩問:“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傅辰啊,鳳鳴谷閣主。”她答得幹脆,甚至覺得有些好笑。“閣主今天怎麼了?腦子糊塗了?”
傅辰點點頭,忽然一把拉過站在角落的燼霜,又問:“那她呢?”
“玄甲司燼霜。”蕭明昭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樣問。
“幫誰辦事?主上是誰?”
“自然就是玄甲衛統帥。”她脫口而出。
傅辰目光一深:“統帥是誰?”
蕭明昭張了張嘴,突然愣住。
——玄甲衛統帥……是誰?
她的記憶裡,似乎有這個人,可當她試圖去想時,卻像抓了一把煙霧,什麼都握不住。
傅辰沒等她回答,又拽過拓跋凜,問:“那他呢?你記得嗎?”
蕭明昭松了口氣,笑道:“拓跋世子啊。”
拓跋凜盯着她,忽然開口:“你還記得第一次和我見面是在哪嗎?”
“東陵。”她答得毫不猶豫。
然後拓跋凜馬上開口問道:“可還記得和我去遊船?你和怡妹掉湖裡。”
她點點頭,那段記憶清晰得很。
拓跋凜卻忽然逼近一步,聲音低沉:“掉湖裡後,誰救的你?”
蕭明昭一怔。
——誰救的她?
湖水冰冷,她嗆了水,視線模糊間,有人緊緊抱住她,胸口的心跳聲震耳欲聾……可那張臉,她怎麼都想不起來。
拓跋凜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繼續問:“那你為什麼來北境?”
“為了冰龍草。”她下意識回答。
“誰需要用冰龍草?”
她又愣住了。
——是啊,給誰的?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衣袖,心口忽然泛起一陣尖銳的疼,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塊。
記憶被硬生生剝離的痛,比蠱毒更甚。
一旁,沈硯之的指節早已攥得發白。
每問一句,他的臉色就更蒼白一分。
——她記得所有人,唯獨忘了他。
——忘了他曾救落水的她,忘了他曾教她寫字執棋,忘了他吻過她的眼淚,也忘了她曾說過要嫁給他,忘了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
拓跋怡忽然打斷拓跋凜:“好了,你讓她休息一會兒。”
随機起身,将手裡寫好的東西遞到蕭明昭手中,溫柔一笑:“這個是送你的。”
蕭明昭低頭打開,竟是一份嫁妝清單——金銀玉器、绫羅綢緞,甚至還有北境三座城池的地契。
她愕然擡頭:“怡姐姐,你這是何意?”
拓跋怡輕輕扶住身旁白袍男子的肩,聲音清晰:“你皇兄都給你賜婚了,我自然不能少了你的那份。”
蕭明昭瞳孔一縮:“賜婚?他把我賜婚給了誰?”
拓跋怡将沈硯之往前一推:“他。”
死寂。
蕭明昭盯着眼前的白袍男子,呼吸凝滞。
他的眉眼如畫,卻蒼白得近乎透明,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像是藏着無數未言之語。
——他是誰?
——為什麼她的心在狂跳,卻又疼得像是被撕裂?
沈硯之靜靜看着她,喉結滾動,最終卻隻是垂下眼,低聲道:“若公主不願,臣可請陛下收回成命。”
蕭明昭盯着沈硯之的臉,眉頭微蹙,像是努力在記憶的迷霧中搜尋着什麼。
“我認識你。”她忽然開口。
沈硯之的指尖猛地一顫,眼底驟然亮起一簇微弱的光,像是瀕死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屋内所有人屏住呼吸,拓跋凜甚至下意識直起身,連一貫冷靜的燼霜都攥緊了劍柄。
“你是鳳鳴谷閣主的幕僚,墨公子。”蕭明昭語氣笃定。
沈硯之眼裡的光倏然熄滅。
他垂下眼睫,唇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
拓跋凜猛地砸了下桌子,茶盞震得哐當響。傅辰閉了閉眼,燼霜别過頭去。
雨滴砸在青石闆上,像一場遲來的恸哭。
傅辰拍了拍手,語氣輕松:“好了好了,公主的毒也解了,現在大家都看見沒事了,放心了。都回去吧。”
衆人聞言,紛紛起身告辭。
屋外雨勢漸大,雨絲斜織成簾,濕冷的空氣漫進門檻。
葉蘭撐開一把青竹傘,恭敬地替拓跋怡遮住雨幕。拓跋怡回頭看了一眼蕭明昭,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拓跋凜和燼霜共撐一把傘,兩人并肩走入雨中。拓跋凜往日鬧騰,此刻難得安靜,臨走前回頭深深望了蕭明昭一眼,眼底情緒複雜難辨。
傅辰走在最後,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的沈硯之,低聲道:“别太勉強。”
沈硯之沒有回答,隻是微微颔首。
蕭明昭卻渾然不覺氣氛的凝滞,反而好奇地湊近沈硯之:“墨公子,我們之前是不是很熟?我總覺得……”
她伸手想碰他的衣袖,他卻猛地後退一步,像是躲避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