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逍終于又見到了那雙久違的月牙笑眼。
“那你累不累。”
“很累,但能走得動,還想繼續走。”
老實說,說了這麼多次話,何逍這是第一次感受到周允辭落于實處的真心。
“走得動就好好看看這座古橋,或者就隻是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好。”周允辭說。
洛陽橋橫跨洛陽江,始建于北宋,全長近千米,橋面由一塊塊厚重的石闆鋪就,橋基處是密密麻麻的貝殼痕迹。
古人利用牡蛎分泌的黏液加固橋基,這是世界上第一個把生物學應用于橋梁工程的創舉。
他們沿着橋面緩步前行,路過月光菩薩塔上的浮雕、江心的介紹館、曆代修橋碑記、形态各異的石獅……
走到後半段,周允辭說:“何老闆,考不考慮當一下我的模特?”
“什麼時候?”
“現在。”
他從背包裡取出相機和三腳架,熟練地架好,指向不遠處的一座石塔。
何逍走過去站定,陽光從側面打在他的輪廓上,說好當模特,卻沒有一點自覺,左動右動,自顧自地趴在石塔邊眺望江面。
透過取景器,周允辭看到的不僅是一座古橋,還有一個與千年古迹奇妙融合的現代青年。
過了很久,他才按下快門,久到何逍忍不住喊:“周大導演,你拍好了沒?”
周允辭在三腳架後探出身,風将青年的詢問送至耳畔,周允辭朝他招了招手讓他回來,照片裡的古橋氣勢恢宏,亂動的他定格在了周允辭世界的一秒,成了畫面中最生動的元素。
“周導,模特申請觀看。”
“申請駁回。”
“駁回無效。”
周允辭看着那他被吹的毛茸茸的腦袋,無奈的彎彎眉眼,把相機丢給他。
他們走到橋的另一端,在江邊的石凳上坐下,築橋者蔡襄石像就在橋頭邊。
可見過往洛陽江口,泉州港前,萬商雲集,絲瓷如山,海浪駝鈴共響千年。
周允辭靠在橋欄上,襯衫被江風輕輕鼓起,露出若隐若現的鎖骨線條。
江面泛着細碎的銀光,遠處漁船的引擎聲悶悶傳來,何逍看着漁村人來人往出神,喉結随着呼吸微微滑動。
一隻白鹭掠過水面,翅膀劃破倒映的雲影,誰都沒有說話,空氣帶着淡淡的鹹腥和濕潤水汽,何逍的頭發還是有些亂,周允辭瞥了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陽光将影子越拉越長。
“峇厘村的美食節幾點開始?”過了很久,何逍問道。
“六點,從這裡過去要半小時。”周允辭看了看手機,“現在快四點了。”
快四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抱……”
“诶,打住。”何逍一聽就知道他要抱什麼,反應誇張,“一看你就沒聽進去,我答應陪你走走了,那我自己就應該預想到吃不上飯的可能。”
何老闆打開着膨脹12塊的外賣券界面,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展示自己拒絕了“米其林三星”邀約安慰他,意思很簡單,“别抱歉,想想應該怎麼補償”,讓他看着辦。
“你少來,明天請你大餐。”
何老闆歪理一套一套,但每一套都格外能說服人,周允辭作勢抽走他的“米其林三星”邀約。
“這還差不多,”何逍靈活躲開,又有新的疑問,“為什麼是明天?”
“我以為何老闆對大餐的預想應該更偏向海鮮痛風宴,而不是咖喱肉串。”
“哎,你還真别說,”何逍樂了,“那我要把整本菜單點一遍。”
“行。”
“那蝦殼要剝開,魚刺要剔掉,螺肉要夾出來。”何逍得寸進尺。
“可以。”
“那還得分成小份擺盤送到我面前。”何逍順杆子往上爬,語氣十分理直氣壯。
周允辭擡眼掃他一眼:“你要不要順便張嘴‘啊——’一聲,我直接拿勺灌你嘴裡?”
“那有點惡心了周導,”何逍故意一臉嫌棄。
“那是你自找的,這應該叫‘貼心’,”周允辭涼飕飕回。
“你是不是有點受虐傾向?”
“不然怎麼會被一個胡蘿蔔海蛎餅試出半死不活。”
何逍挑眉:“你這人,腦子一抽抽得倒挺有藝術感。”
“那是。”周允辭歎了口氣,“剪輯師雖然罷工了,但編劇又上線了。”
“你編劇也不靠譜。”何逍笑得一臉得意,“還挖不挖牡蛎了你?”
“挖,何老闆要把我扔下去嗎?”
“我先去試試,”何逍作勢起身跳江。
周允辭一把拽住他手腕:“别鬧。”
“放心,我遊泳可厲害了,掉下去也能遊回來繼續吃你的大餐。”何逍順勢站穩,笑嘻嘻地反手搭上他肩膀,“坐着,我去買個四果湯。”
周允辭無奈搖頭:“何老闆,你真是......”
“真是什麼?”
“真是我見過最會耍賴的人。”周允辭看了眼攤子前的長隊,把他摁回來,“歇着吧,我去買。”
“你知道我要加什麼嗎?”
“不知道,何老闆指示。”
“燒仙草、石花膏、西瓜、哈密瓜、芋圓。”何逍像念貫口一樣脫口而出,語速飛快。
周允辭聽完何逍的要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燒仙草...什麼來着?”
何逍瞪大眼睛:“你故意的吧?”
周允辭一臉無辜:“石花膏...還有什麼?”
“西瓜、哈密瓜、芋圓!”何逍沒好氣地重複。
“哦——”周允辭拖長音調,突然流暢地背出來:“燒仙草、石花膏、西瓜、哈密瓜、芋圓,對吧?”
“周允辭!”
周允辭已經轉身往攤位走去,背對着他揮揮手:“記住了,何老闆。”
聲音裡帶着藏不住的笑意。
“記得給個五星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