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個?”
男人停下摩托車,指了指綁在車尾的野雞,“是在老林子那邊,挨着湖的地方捉到的。怎麼,你也想給媳婦抓一隻?”
簡星沉摸着腦袋,有點局促:“就是,一個認識的人。”
男人哈哈一笑:“那你可得抓緊了!過冬前的野雞個頂個的肥,去得晚,就讓人逮光喽。”
*
貧民窟環境貧瘠,樹木歪瓜裂棗,連天上經過的大雁都不屑于在這裡歇腳。
野鳥,是當之無愧的稀缺品。
不過,前人的成功好歹給了簡星沉一線希望。
循着對方提到的方向,少年順利摸到了那片林子。
可他一看到稀稀拉拉的樹木,頓時犯了愁。
他根本,就不會捉鳥。
更别說,高緯度地區的冬天尤為寒冷。
他每天騎幾小時三輪車,為了保暖,身上疊穿好幾層衣服,從貼身的棉毛衫、毛衣、小夾克再到外套,整個人裹得比粽子還厚實。
騎車倒還擡得起腿,可要是捉鳥,這身行頭就很累贅了。
簡星沉每次剛發現野鳥的蹤迹,還沒來得及上前,這身笨重的穿着就會先一步洩露他的蹤迹。
他索性卸了手套和圍巾,還把外套也一并褪下,堆在地上。
冷風穿過枝丫,劃過他的脖子,沿着脊背毫不留情地一路往下,把他凍得直哆嗦。
可身上那些未愈合的傷口也在低溫中逐漸麻木,他反而覺得輕松不少。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他趴在野鳥出沒的灌木邊,完全是憑着生澀的本能守株待兔。
他有耐心,也有毅力。
可他沒忘記,昨天晚歸時,江意衡臉上嫌棄的表情。
他不想再被嫌棄,所以無論如何,今天都要早一點帶着戰利品回去。
或許他能在她臉上看到一點點的驚訝。
哪怕隻有一點點,也足夠了。
簡星沉套着單薄衣裳,滿懷期待地伏在枯黃的草叢裡,凍紅的手指扣在地上。
他的耳朵不知道什麼時候失去了知覺,好在,這并不影響他分辨四周的風聲,枝葉的輕響,還有鳥爪落地時的細微動靜。
可他遠不如野雞靈敏。
每當他稍稍靠近,它們總會撲着翅膀,瞬間飛離。
他起先還納悶,别人是怎麼抓到的,旋即想起,摩托車尾挂着一張網兜。
早知道,他也應該從垃圾場撿一張網。
簡星沉看向手邊。
口袋裡還有一把之前漏下的小米,一捆廢棄的塑料繩子。
而他褪下的外套,也勉強能用來罩住野鳥。
日漸西沉,林間的光一點點暗去。
他捉鳥的運氣并不見好,又不甘心空手而歸。
直到一縷斜陽從枝頭穿過,落在地上。
那兒,一隻野鴿正在慢悠悠地覓食,還毫無防備地咕咕叫着。
*
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時,江意衡正借着昏黃的燈光,随手翻動少年的課本。
她一擡眼,就看到簡星沉頂着一身泥灰從門後出現,臉上的傷不減反增。
“你今天,又挨打了?”
少年卻搖搖頭,默不作聲地從背後拎出一團活物。
是一隻頭朝下、腳朝上,被塑料繩綁住雙腿的鴿子,還在咕咕叫着撲騰。
江意衡忍不住輕嗤一聲。
敢情他今天晚歸,是因為這隻傻乎乎的鳥。
淩亂的鴿羽上都是泥點和草葉,對照少年挂彩的臉看去,她一時分不清,少年和鴿子之間,到底誰更凄慘一點。
簡星沉的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着她能說些什麼。
為了這隻鴿子,他幾乎是在泥巴裡滾了一遭,臉上染成土的顔色,身上的傷口也蹭裂了。
可他不在意。
從小到大,他早就習慣了受傷。
逮住這樣肥的鴿子,卻還是頭一次。
江意衡隻是興緻索然地抱起胳膊,并沒有擺出什麼好看的表情。
她看了看鴿子,又看了看他:“我好像,沒讓你去弄這種東西。”
少年眼裡的光芒黯了黯。
但他很快又揚起一絲腼腆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在給自己打氣:“都說鴿子炖湯鮮,也補身體。等我炖出鍋了,你會喜歡的。”
才怪。
江意衡目視他拎着鴿子去做飯,沒有阻攔,但也沒抱什麼期望。
這是簡星沉第一次宰殺活禽。
本以為這一路颠簸回家,鴿子已經認命,他卻完全低估了生命在感知到死亡降臨時,爆發出的強烈求生欲。
他才剛剛亮出菜刀,鴿子忽然便劇烈撲打翅膀,發瘋似的掙紮,死命啄他。
不過是手上一滑,竟然就叫它掙脫了。
狹小的空間裡,鴿子咕咕叫着滿屋亂竄。
簡星沉穿過一片紛飛浮動的鴿羽,弓身追着它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