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旋即被人喊住:“誰?來幹什麼?”
“我出來撿垃圾,順路看看,有沒有人貼告示收破爛……”
話音未落,隻見黑衣人頭目一晃手指,兩個手下頃刻間沖上來,将少年的三輪車攔住。
不等他同意,就直接掀開車廂上的蓋布。
一車瓶瓶罐罐東倒西歪地躺着,被塑料繩子串在一起,其中一個掉了下來,落單似的在車廂裡滾了兩下。
他們皺着眉,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個頭目卻盯着他看了幾秒,才别開視線,擺手示意:“你可以走了。”
簡星沉心懷忐忑地蹬着三輪車離開,但騎得很慢,還不時回頭張望。
黑衣人頭目正從懷裡掏出一張相片,遞給身邊人查看,指尖還在照片上點了點,似乎在交代任務。
常年從垃圾堆裡挑揀物資,幫助簡星沉練就了一雙敏銳的眼。
他看得清楚,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意衡。
不祥的預感從心底騰起。
他們是沖着江意衡來的?
如果他們知道江意衡在哪兒,她……會有危險嗎?
簡星沉把信死死掖在口袋裡,用力蹬起踏闆。
他怕被尾随,不敢直接回家,隻好故意繞遠,甚至不惜從坑窪不平的草地上一路颠簸過去。
偏偏路上下了雨,地面泥濘濕滑。
他渾身濕透,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趕回家時,唯一的房門卻大開着。
江意衡不在屋裡。
簡星沉跳下車,險些一腳滑倒在潮濕泥地裡,旋即扶着膝蓋四處張望,尋找江意衡的蹤影。
大雨淋濕他的頭發,幹擾他的視野。
他在亂石和矮牆之間輾轉了一圈,才繞到屋子背面。
雨聲嘈雜中,一把泛黃的油紙傘卻安然撐起,近乎随意地斜在一個人的肩頭。
簡星沉蓦地收住腳步,悶濕的空氣幾乎令他呼吸不暢。
他以為不見的人,正穿着一身原本屬于他的衣服,從晾衣繩上收下她來時穿的裙子。
沒有外人,沒有危險。
隻有江意衡,像他離開前一樣平靜、從容。
簡星沉幾乎就要沖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告訴她,自己剛才有多擔心,有多害怕。
可他才邁出半步,眼角餘光就掃到身上的泥點,不禁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多拿一件外套,罩住這副窘迫模樣。
“你怎麼在這?”
江意衡已經轉過身來,揚起的傘沿下露出她茫然的表情,“你摔倒了?”
少年側臉貼着濕透的頭發,褲腿上濺滿泥,狼狽異常。
他在雨中注視着她卻不發聲的樣子,更是奇怪。
江意衡把裙子往臂彎上攏了攏,“你沒收過衣服嗎?”
她指着身後那件T恤,“既然來了,把自己的衣服收走。”
可他隻是伫在她面前,任憑雨水洗禮過他的全身。
像隻落水狗。
江意衡沉着眉。
“我一個人養傷就夠了。你要是也生病,就沒人照顧我了。”
經過他時,她斜過紙傘,順手塞到他手裡,目光沒有在他臉上停留。
回到屋裡,江意衡耐心擰去發梢上的水分。
“剛才怎麼回事,你像見鬼似的。”
少年低頭擦着頭發的動作一頓。
“我遇到幾個奇怪的黑衣人,身上配槍,手裡還拿着你的照片。”
他握緊手指,笃定道,“他們,不像好人。”
江意衡微微凝眸,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
“那些人腰上,是不是有個徽章,上面是交叉的劍,還有翅膀一樣的裝飾?”
“好像,是有。”
簡星沉仔細回憶着細節,卻驚異于她描述的如此具體,“可你怎麼會……”
“那是帝國公職人員的一種徽章。他們也不是壞人,不過是在找人罷了。”
江意衡早知王室會派近衛隊找她,但沒想到,他們的速度比她預料中更快,“戴着那樣的徽章,言行受帝國監管,怎麼可能胡作非為。”
少年仍是半信半疑,目光遊移不定。
江意衡微微抿唇,随口開玩笑:“不過也不排除,他們是受我的仇家所托,收下巨額傭金,冒充公職人員來找我算賬的。”
她輕嗤:“如果被這些人找到,我就麻煩了。”
本以為自己的玩笑開得明顯,足夠讓簡星沉從緊張中放松一下。
可他的手指扣住濕衣,眸光戰栗,似乎真的吓壞了。
“你是不是惹上什麼事了?”
他知道江意衡不是尋常之輩,可萬一,她真的做了什麼壞事呢?他還能相信她嗎?
沒得到江意衡的回答,他心中更是後怕,不由咬着唇,臉色煞白:“你不會是,那種被通緝的逃犯吧?”
“逃犯?”
江意衡仿佛聽到什麼笑話,正色看他,“你認真的?”
少年縮着肩膀,好半晌,才艱難點頭。
他怕得要命卻又竭力忍耐的樣子,讓江意衡發自内心覺得荒唐。
“我活了二十多年,什麼稱呼都聽過。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指着我叫逃犯。”
少年隻是任憑水珠滑落發梢,滴落在地。
可他愈是強裝鎮定,她便愈是按捺不住。
“不過,我也覺得自己确實罪大惡極。”
她斜過唇角,用一種無可救藥的語氣感慨,“你讓我住在這裡,和我扯上關系,這輩子算是完了。”
少年緩緩把手收回身側握緊,肩膀仍在發抖,語氣卻近乎反常地漸漸平定。
“你的事,我不會說出去。”
江意衡眨着眼,神情頓了一拍。
“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是罪人,還是惡徒,我都不會說出去的。”
他好像用盡全部力氣,聲音漸低,望着她的目光卻不再動搖。
“我願意,包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