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部落的子民生活還算安樂，除卻時常要流浪，避免伏羲追問，倒是格外和樂。

謝羽來時，正逢得龍淵部落一年一度的祭祀，祭的不是伏羲，而是蚩尤。

謝羽對他們祭祀之人為何并不在意。無論伏羲，亦或蚩尤，其實于她而言，都隻是上古一個代名詞而已。

她在某種意義上，同等的尊重伏羲神農女娲甚至蚩尤，在人族的生存和繁衍的輪回中，因有他們的存在，而成就一個井然有序的不斷發展的世界。

但她所擁有的，是人心。相比于親近異獸的太子長琴，她對于人類，更加愛護。因為她也是人。非常清楚在這個時代，面對着諸界神明，妖獸，魔族，力量相較之下弱小的人類生存何其艱難。

較真而言，其實除卻妖獸，神靈，鬼魂、魔族三者與人類其實息息相關。

天界處以仙人輪回之命時，仙即是人。鬼魂投胎轉世，鬼即是人。魔族被奪走力量之後，魔即是人。

人心所向，一念為仙，一念為魔。

如此平等，其實，又何談統治與被統治，威脅與被威脅之事。

一身金色白紗長裙曳地的少女靜靜坐在山巒之上，冷風拂過之時，吹起她的長發。她的眼睛倒映着腳下雲海霞光，當朝陽升起之時，仿佛與她的衣衫，融為一色。

她的指尖落在一架金色瑤琴之上，撥動之時，從弦上流淌過的，仿佛就是溫柔的，廣博的善與愛。令聞者回憶起最美好的記憶。即便是最最暴戾之人，在這樣通透溫暖的樂聲之下，也能重新感受到甯靜和幸福。

她的神情溫和而甯靜，仿佛無論身處何地，都能如此泰然處之。她身上所懷有着，是熱愛生命的鮮活的氣息。又是如此甯靜，幸福。所有的黑暗，腐朽，似乎永遠都無法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想來所謂曾居于洪涯境的衆神，也已不過如此。

昨日有幸聽聞琴音的龍源部落的殘衆都作此想法。自從被放逐蠻荒之後，很久都不曾聽到，如此動人的樂聲了。至少，他們重新感覺到了家，溫暖，安全。多年前被澤部挑選送到不周山侍奉鐘鼓大人的第一樂師師曠，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琴弦咚一聲輕響，随着下滑的指節轉低了音色，漸漸消隐。

雲霧散盡，朝陽初升。

謝羽抱着琴站起來。神識随琴音掃遍空桑山方圓三百裡，莫說龍族，龍鱗她都沒見一片。

“謝羽，你可要留在龍淵部族？大家一定會歡迎你的加入的。”時雨站在山崖邊，眉眼彎彎，看起來十分期待的問她。

雖然知道她是好意，謝羽還是輕輕搖了搖頭。龍淵部族是當初女娲大神千辛萬苦才從天帝伏羲手中保存下來的，她作為仙靈，若突然定居于此，隻怕伏羲會注意上他們，再次出手毀滅。她不會想，平白無故背上人命的。

而且，龍淵族人也并非對她的到來懷有善意，有一部分繼承了安邑部族的信念，一心想要重新練就斬神之劍。她這個魂魄，似乎是他們預備的材料了。

他們的族長，一向如此。

不知多少年後，他們探聽到榣山長琴之事，以玉衡為引奪走他的命魂。謝羽又如何安心留在此地。

她收回凰來琴，手心浮現出悭庾送給長琴的那片龍鱗，即便映照着霞光，龍鱗上微微閃爍的，也是一種，幽暗的碧綠色的冷光。握在手心之時，令人覺得寒冷。就像是龍族深潛于淵時水流的那種寒冷。這讓長久待在火神祝融身邊，習慣炎熱的謝羽覺得有些不适。

搜遍此處，最後再去不周山看看，若沒有，就去榣山叫回兄長。

讓他不要再等了。

上古之約，時機到了總會實現。現今是他幹等着也沒辦法。

“時雨可知，世間一條名為悭庾的龍族？”她提及此事，完全沒有抱着這個小姑娘知道的想法。

時潾：“唔……似乎有所耳聞。”

謝羽微愣，“可知他在何處？”

“小羽與悭庾曾有淵源？”

“實不相瞞。是兄長對上古記載的龍族好奇，因此與我出外尋找。不過離家之後，便走散了。”

時潾摸了摸頭，思索了一會，“……不周山！”

“……”早知如此，先去不周了。

“從前流浪，聽聞鐘山之神燭龍沉睡，全身靈力化為不周之山，分離天地。鐘鼓受命護佑此山，自從師曠逝世後，鐘鼓獨自一人困于山巒，寂寞無比。悭庾是新的龍族，要先去見過鐘鼓大人也無可厚非。”

“……”謝羽長長歎了口氣。

“何故而歎息，小羽。”

“因為，很累。”想到還要再去不周山，腿有點疼。

“小羽擔心不能找到悭庾嗎？”時雨問她，“屆時你往不周山彈奏一曲，若能打動鐘鼓，有他相助，想來很快就可以獲知悭庾信息。”

謝羽彎了彎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長發，“好吧。多謝時潾相助了。”

時潾：“小羽，日後我們還會再相見嗎？”

謝羽微愣。切實相談，凡人的壽命短暫無比。她此世凡一閉關，便是百年，此諾，實不敢輕許。

時潾耐心的重新問了一遍，神色極為認真，“小羽，還會再見嗎？”

謝羽微微點了點頭，“會。”

時潾便笑了，“好。我會等着你。”

“……”謝羽：是不是遇到了一隻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