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若是伏羲過分要求,大可請讓你這位護短的族長與他談談。想必上古應龍之語,他會謹慎考慮。”
未曾想到他們真有淵源過來查看情況的鐘鼓:“……”
天際的金光一閃而逝。靈力散去,顯現出仙人溫柔雅緻的容貌,悭庾怔怔。他似乎從未變過。
他的神态,溫和而沉靜。與無數千年之前,那靜坐于榣山水湄旁奏一曲鳳鳴榣山的金色仙靈,漸漸重合。
謝羽瞥了眼悭庾,“兄長,你要找的龍,我已經找到了。”
此事已了,她……
看到悭庾,想起時潾……
也罷,這百年,還是暫不入關了。
何況時近多事之秋。
火神祝融,父親,不知若知曉自己一時心軟贈予蚩尤五行源力,助他練就斷生。但人卻回頭揮劍斬神,又作何想法。
弑殺至此,其實蚩尤的心态,已不再能稱之人。後來與濁氣相混,入魔也是情理之中了。
謝羽生存多年中,的确不乏有熱衷征戰的人。但是更多的,卻是對同族的認可,相互之間的提攜。對于蚩尤而言,他奉行的弱肉強食優勝劣汰,并不完全符合人族的心意。
若是弱肉強食,他病弱的弟弟襄亘就該死于出生之際。人之間的情義,讓強弱的價值變得不再重要。可他以弱肉強食為名掩飾的好戰與野心,實在令人厭惡。
總說些強者制定規則,隻要足夠的強,即可肆意的支配弱者。可真正的強者,卻往往因為自身的強大,而有心對弱者施以援手,共同的生存。她并不想去評價伏羲對于人族的看法,但當時身為人族一員的蚩尤,顯然他對于人族的作為,隻能稱之為欺淩,強大,他還不配。
“流凰。”他從雲端落下,站在她身邊,擡頭看着天上一金紅一黑綠的龍族。
悭庾純金金色的瞳孔,在漫漫風雪之中,如此耀眼。
長琴看了好一會,“悭庾——?”
悭庾顯然也未料到轉瞬千年已過,他與好友還能再次相見,“長琴。”
謝羽相當明智,“兄長,流凰與人有約。”
長琴笑着點頭,“好。”
“兄長,将此事告知父親。”
“好。”
鐘鼓見她走遠,飄了兩步,“流凰。”
聽到他的聲音,謝羽微愣,轉過身,“何事?”
“吾感覺到了。你的感情。”
那不同于太子長琴對故友的思念之情。
謝羽輕輕揚眉。“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焉?”
在這個世界,即便是草木,也有肯能在日月晨光中,受清氣,修成人形。凡是有知有覺,又豈能無情。
聽她此句,鐘鼓停下身體。“……可知師曠?”
謝羽答:“不知。”
“他是澤部,不,是人界第一琴師。”
謝羽微微一笑,“琴師?莫非閣下不知,上元太初曆前三百年,祝融創制七弦瑤琴,各為鳳來凰來鸾來,太子長琴乃樂聲之始。”
“哼!休說此無知之言。師曠之音,你又懂些什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你去重視你的師曠,我去崇拜太子長琴。兩不相幹,各走一邊。
“凰來琴,你的音律,又是何者?”
“撥霧逢明。”
“聽起來會是動人的一曲。”鐘鼓道,“你并非仙靈。”
“……”
“你并非人魂。”
非神非仙非人,又是何物?
她隻是人心,琴身而已。琴即是她,她即是琴。
“琴在人在,琴亡人亡。”
總而言之,不像是太子長琴,鳳來琴毀,依舊以命魂投胎轉世。她已經習慣了。很多據說可以轉世的世界,都不會包括她。她并非沒有去過冥府,隻不過依舊不知緣由。
謝羽隻好佛系地對自己說,也許隻是自己投胎的方式,有些特立獨行而已。
“可真是弱小的生靈。”鐘鼓感歎了這樣一句。
“……”鐘鼓喜愛音律,三界聞名,否則他包庇悭庾之時,伏羲便不會讓太子長琴來對付他了。
“鐘鼓。”
“何事?”
“願聽我一曲。”
鐘鼓顯然楞了一下。這小仙方才還一副果斷離去的模樣,突然變化。鐘鼓果斷警惕。
若是你聽進去了……就該明白,強弱之分,本就是你獨斷得來的結果罷了。
榣山之曲在不周山群山之中回響。
謝羽的琴音比之,弱去很多,明明是兩首不同的樂曲,卻也意外的和諧起來。既聽去榣山之曲,又聽她指尖流瀉之音,卻沒有違和之感。
若說長琴的琴曲曠然輕靈,繪盡天地江河湖海,那麼這相合之曲,就像是為這山河增添了生命,加上人間浮沉。
自一條性命,出生,到消亡。
竟隻在這一曲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