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是來自天外之石,恰逢與一位琴師相遇,看出頑石之内清越神音,分而斫之,制成天降之琴。
琴音徵然,清越空靈,動人心魄。
事過經年,也許人們将忘記,斫琴者,名為謝羽。
少女一身金白色長衫,靜坐于高閣茶室之中,面前是千古流水,眼前是魔劍煞氣,手下卻是天籁之音。
過往人世匆忙。千百英雄風流。自天地之分,世上神魔無數,人心後生,卻繼承了神的仁慈,也懷上了魔的殘忍。自古生靈大道,本無黑白之分,後來因着鮮血與戰火的蔓延,六道也對立交錯,再難分割。
神兵與魔兵隻是繼承了過去的争鋒。
如今神明隐退,神州大地上再無過去那般的戰亂,如今,又何必再多紛擾。
“劍,乃百兵之君子,你雖出于魔性,然而畢竟君子之器。一柄好的劍,以劍主之心,為劍意之向。幽冥多戾氣,這非你本意,若不介意,可願與我同遊世間,如何?”
幽冥沒有抗拒,神鏡也沉默無言。
黑白對立,陰陽倒轉。人族興盛,已無過去神魔對立之世,它們是古來的對手,從無放下對方的可能。
千百年來,皆是如此。
無論是它選擇龍騰龍博童氏一族,又或者是幽冥選中尹仲,都隻是對過去神魔之争的最後一次了結罷了。
但是月牙卻出現了。
像是魔君,像是神明。
她卻是人。
時隔太久,現世的人們已經忘記了,甚至于它,靈境,也忘記了。
即使蚩尤,也曾是統治人族的大神之一。
不過那一族嗜血彪悍,最終以謙和為善的神族中,分其為魔。
……
“請允許童心追随于您。”
青年行至禮效忠。
還未拜倒,膝彎被幽光的長劍拖起。
謝羽問他,“……理由?”
“漫天神明,為何已不再眷顧人世?”
童氏一族人脈凋零,早已不複過往盛況,如今也隻剩下隐修與他,……還有尹仲,尚且存有靈脈之天賦……
而如今,他們還在不斷的老去。
為何呢?
很久很久以前,人亦與萬物相通。
“……即使是神明創生人類之世,他們也無法陪伴自己的孩子到最後。”
就如同天帝一般。
無法體諒無法領會,神明就注定要與人世走向不同的天地。
“……那麼。您已經見過了嗎?”
人世之盡頭。
溫文輕柔的琴音一頓。
少女擡起頭來,靜靜的望着他,目光相接,皆沉靜□□,良久,謝羽露出一個微笑,“我們見證最後,而行至終局者,往往感受到孤獨。”
昔日舊友離去,一個一個,長生不死者,等待為天地見證,直到最後。
直到隕滅。
世上可結交者許多,然而過十年,百年,千年,不會再有第二完全一緻的舊友。
謝羽不想總為過去歎惋,因當下每一分秒,她都做着此刻的自己想為之事,見自己所相見之人,每一刻她不願為此後悔,于是度過很多年,她仍覺無悔。
在那一刻,她所結識之人,她已經做了謝羽所擁有的全部的情意與人心與之相對,他們是她至親至友,所逢得唯一的緣分,而任一未來,不會再有同樣的一人出現。
她時常會與他們分離,相互接受對方的離去,在新生之中,都重新開始新的感情。
有的人無法忍受,他們稱之為孤獨。
童氏一族,至情至親,日後如何忍受漫漫歲月中對方的離去。
當下謝羽無兄長,但她并非無人情。
對于人心之意,過往千百年,她反而比任何人都能體會。
“月牙。”
謝羽端坐,微微颔首,“我在。童公子。”
“……兩位兄長各有歸宿了。”
“……”
“若要為童氏求一線生機,若必須有人承擔,我想我是最合适的人選。”
孤獨嗎?若必須有人郁郁前行,那隻能是他。
無論是處于公心又或者其他。
他是最恰當的答案。
他看到金白色鳴凰長衣的少女自琴桌前起身,隔着窗外的薄霧靜靜地望着江面遠去的孤帆。
以童心觀臨世間麼……
朦胧煙色之中,她如臨世者笑意溫然。
“好吧。我改主意了。”
于窗外花枝,她摘下一葉。
在她的掌心,生根,生長,綻放。
她斂袖拈花,将那枝金色的花朵遞到他的眼前,歪了歪頭,笑意深長。
于天地絕通之時傳承道法,為人世留一天地之音,也是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