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到最後唯二大人的林長夢和沈穗兒兩人看着花子洛不停地翻開問世書,念叨這洛京人家各種各樣的隐秘八卦,頗為不解。
沈穗兒的酒量是軍營裡練出來的,長夢倒稀奇,她的酒量是天生的。
長夢用藤蔓捆着非要抱在一起親嘴兒的公孫義和景楓,扯着大聲講别人八卦的花子洛,被天星牽着衣角,抱起抱着花枝大腿不放手的藍鵲,略帶歉意地向幾人告别。
“把他也帶走。”花月很嫌棄地推開拉着她衣袖擦眼淚的山君,向長夢說道。
林長夢點點頭,又分出一根藤蔓捆上了萬徑山獸主。
那一邊,周望春還在大聲背書,好像想把自己記下的書全都背一遍,花枝乖巧的驚人,面上泛紅,目中水光潋滟,不管誰與她說些什麼都回以傻笑。
沒人知道的是,可憐的燭陰先生被她識海的千秋筆緊緊壓着蹭着,神情窘迫,毫無還手之力。
等枝枝把那香爐換來,我還是好好修複一下魂體吧。
燭陰先生呼吸有些急促,抽出神智斷斷續續地想着。
花枝和望春最後被花月和沈穗兒分頭安排好,唐六寶則幫着收拾殘局,最終被沈穗兒帶着翻了一個牆頭又一個牆頭,送回了家中。
*
次日花枝是紅着臉醒來的。
她在識海裡叫了好多遍,都沒得到燭陰的回應。
所幸能感知得到,燭陰先生仍然在她識海之中。
她歎了口氣,想起昨日的事情,臉頰更紅了。
等會兒她就去滌邪堂,幫燭陰先生換來那個香爐。
過幾日山君就離開了。
近來似乎又下起了雨,連綿的雨吹落了好幾處花叢,院中的海棠也凋零不少。
綠肥紅瘦。
花枝看着窗外,支着頭忽然想到了易安居士的詞。
她換了更輕薄的衣衫,扶疏花鋪裡的牡丹也都換了下去,新添了薔薇杜鵑和芍藥。
等立夏過了,還能在拿些小朵的石榴花來賣。
花枝看着連日的雨天,心裡如是想着。
這般陰沉的天氣裡,石榴花就像燃燒着的一團火一樣,最最明豔動人。
連雨不知春去也。
等天氣再次放晴,立夏就快要到了。
西市多酒館花樓,裡面的小娘子烏鬓如雲,金钗斜插,攀比着誰的衣裙更加豔麗,嬌笑嬉鬧聲清脆如黃莺啼鳴。
街上有孩童嬉戲跑過,那多是窮人家的小孩兒,但衣襟上也都别着一朵薔薇花。
早市上賣菜的、賣魚的、賣肉的招攬者過路人,早食攤子上多是些趕去上工的老百姓。
才三兩月大小的小黑貓趁着無人注意,悄悄跳進了賣花小娘子的車上,挑了一個空的花籃子窩在裡面,滿意地掃了掃尾巴。
酒樓上,宿醉的探花郎透過重重簾幕看向窗外,晴光方好,酒意昏沉。
忽而,清淩淩的叫賣聲穿過窗外各種聲音傳來,似乎喊得是薔薇和芍藥。
好像有人叫住了她,要買幾枝白芍。
白芍,白芍。
庭前芍藥妖無格。
可它隻是一種花而已,哪裡會妖無格呢?
要他說,白芍就是花中之仙,比那無趣的蘭花、死闆的牡丹好上千倍萬倍!
探花郎踉踉跄跄撥開一層又一層紗幕簾帳,向透着天光的窗戶走去。
等走到窗前,醉酒的探花郎猛一推窗,恰巧看到賣花的小娘子擡頭看來。
少女素衣墨發,清冷出塵,懷裡還抱着一把白芍藥。
探花郎一下子就看呆了。
他怔了一會兒,酒醒了大半,忙忙向樓下走去。
*
今天周望春回去的比以前稍稍晚了一點,但是車裡的鮮花幾乎賣得幹淨。
雖然神情一如往昔那般冷淡,可花枝就是莫名覺得,少女眼裡有些笑意。
似乎她今日心情很好呢。
花枝微笑起來。
在幫忙把放着鮮花的竹筐子收回鋪子裡的時候,花枝發現裡面還卧了個意外來客。
小小的黑色貓咪正窩在殘餘着鮮花的籃子裡,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
“這貓是跟着我回來的,也不知道是否有主。”
小貓咪細細地叫了一聲。
花枝驚訝一笑:“無主,她是被筐子裡的香氣吸引的。”
小貓在扶疏花鋪可以說如魚得水,自由自在。
她早晨的時候就去把院子巡視一遍,最後從薔薇花裡跳出來,嘴裡還咬着一朵薔薇。
咬着薔薇花,她全然不理花枝給她做的貓飯,跳到隔壁沈穗兒家。
小貓咪殷勤地把花送給沈穗兒,讨來幾條小黃魚,吃得津津有味。
門口老槐樹下,花枝坐在沈穗兒為她新搭的秋千上,笑着看小黑貓又鑽到薔薇花裡。
她向燭□□:“這貓既然留在了咱們家裡,總歸要起個名字的。”
帶着薔薇花香的風吹亂花枝鬓角,她擡頭看去,老槐樹裡的黃鹂鳥叫得婉轉。
“不如就叫百啭吧。”
“這名字起得刁鑽。”
燭陰客觀評價道。
“春無蹤迹誰知,除非問取黃鹂。”
“百啭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